主题：【原创】中国驻印军缅甸战记前传:国殇（一） -- 风中的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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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头相撞

2月13日，日军南方军正式向第15军下达“夺取仰光，并继续向缅甸中部曼德勒和仁安羌作战”的命令，并且决定在对新加坡奄奄一息的英军实施最后一击之后，从25军抽出两个师团加入到缅甸作战中来。16日，新加坡的英军投降，缅甸的英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无可复加的地步，缅甸籍士兵开始从军队里逃亡，而日军前进的速度则越来越快。

2月23日，55师团143联队的一个支队在森林里迂回到第17印度师身后，攻占了锡唐河大桥东岸的135高地，堵住了英军后路。在后有奇兵堵塞，前有33和55两个师团强大攻击的情况下，第17印度师崩溃了，师长史密斯为了阻止日军，只好将拖延了很久的炸桥行动付诸实施。没有了退路的东岸两个旅直接跃入汹涌的河水中，包括那些一点不会游泳的廓尔咯人。没有胆量在浊流里搏击的人只好投降，俘虏多达1100名。另有1300名英军士兵在锡唐河战斗里阵亡。

伦敦在3月5日委派著名将领亚历山大接替赫顿，前来收拾残局，此人在1940年的敦刻尔克的撤退里初崭头角，善于组织复杂的撤退，在这样凶险的时刻，英国政府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但就在亚历山大上将上任的第2天，从仰光匆忙向战场开进的第7装甲旅在丛林小道上与铺天盖地袭来的日军撞在了一起，他们没有料到日军来得如此迅速，装甲队列还没有来得及拉开作战阵形，就被日军一中队97和95坦克、大量平射炮和怀抱反坦克雷的“肉弹”（反坦克挺身队）围攻，激战到3月7日，该旅扔下几十辆被击毁或是发生故障的坦克逃之夭夭。这个装甲旅是英国的王牌部队，号称沙漠之鼠，编有120辆M3型和VI型坦克，在此前大约1年中，与德国号称沙漠之狐的隆美尔麾下非洲军较量多次，互有胜败，装备和部队素质都属上乘，不料却在阴暗的丛林中水土不服，被十分狡诈而机灵的“黄脸猴子”杀得一败涂地。

连第7装甲旅也被打败了！这样的消息产生了雪崩般的效应，印度师和缅甸师彻底丧失了士气，澳大利亚部队也动摇起来。日军在此时不失时机地增加了殖民地的恐惧，其第33师团再次穿过丛林，占领了仰光东北的屏障—距离仰光只有80公里的勃固。

3月8日上午10时，第33师团先头原田第215联队开进了没有军队据守的缅甸首都仰光，大大小小的太阳旗满城挥舞。对仰光进行了一星期的秩序整顿的同时，第33和第55师团利用英国人留下的丰富物资快速补充。第15军决心趁热打铁，不等从新加坡转运来的18师团和56师团到达，即下达对英军实施战略追击的命令，第33师团向缅甸中部油田区仁安羌挺进，第55师团转向北方，从同古向曼德勒进发。

几天之后，日军撞上了劲敌。

中国人集中了自己仅有的卡车，从2月17日开始，将战斗力最强的第200师从临时驻地保山运往缅甸腊戌，费时达11天之久，一方面是由于滇缅路抢运物资的车流量太大而公路本身质量也差，另一方面是因为交通管理的混乱十分混乱。3月1日，第200师前卫598团在腊戌登上英国提供的小火车，三天后到达缅甸南部的同古，下车伊始，马上开始修筑工事。

同古（也被译为东瓜、东吁）在仰光北方约300公里处，是从下缅甸（缅甸南方）通向上缅甸（缅甸北方）的门户，还是缅甸铁路重要枢纽，金国10天的抢修，到3月15日战备工事基本完成，这里的大量枕木派上了用场，同古变成了以坑道和坚固火力点为主要防御手段的坚城。戴安澜师长3月6日率599团和第5军军部骑兵团到达以后，即着手安排侦察，他令598团到同古城南锡唐河边山地构筑前进阵地，又于11日命骑兵团搭载598团1营1连，在骑兵团副团长黄行宪率领下，进至距同古南方远达56公里处的彪关皮尤河大桥附近进行武力搜索，并在桥上装填炸药，阻遏日军的疯狂进军。同古城有英军留下的大量炸药，骑兵团带了不少。在骑兵团掩护下，一个装备了自行车的步兵排和部分工兵，从彪关再向南前出12公里，逆着英军川流不息的撤退洪流，到达昆河大桥边丛林里设伏。这一小群士兵看到，从桥上源源通过的车队上，坐满了毫无士气，形同僵尸的印度和缅甸士兵，竟没有人向路边这一小队来得十分突兀的中国人投来哪怕一丝好奇。这是英国的第1缅甸师主力第1和第2旅残部，正在忙于仓皇逃命，身后几十公里的地方，日军正在使用缴获的机动车辆对他们穷追猛打，他们哪里还有到处观光的闲情逸致？英军车队越来越稀落，到最后，路上已空无一人一车。英军撤退完毕，中国人远征缅甸的第一次战斗，就要打响了。

3月18日下午2时许，一小队日军出现在昆河大桥南，他们乘坐轻便的摩托车，没有任何侦察就直接闯过大桥。连日来的顺风追击使这些人忘乎所以了。结果在谢蔚然连长和王若坤排长的指挥下，一阵机枪和爆炸声使这些骄横的敌人全部撂倒在公路上。焦黑的摩托车摆了一地，30来具日军尸体乱七八糟扑在其中。这是敌军的斥候，大部队很快也将到来，设伏分队立即打扫战场，完事后马上向彪关撤退。

果然，第二天清晨6时，第55师团143联队的车队出现了。黄行宪一声令下，皮尤河大桥连同先头几辆卡车一起飞上了天。随后的几百日军纷纷跳下车各找隐蔽，试图重新集结攻击。但没等他们喘气，骑兵团的装甲车冲出树林，猛烈的火舌沿地表舔过，留下遍地满是窟窿眼的人体残骸。

这一战，日军112联队一个多小队被歼灭，骑兵团缴获枪支数十，以及1辆装甲车和19辆汽车摩托车，还捉到3个俘虏。

本来中国人只伤亡二三十人，但从9点钟开始，143联队在装甲车配合下猛攻没有及时转移的中国人。由于步兵数量不够，中国人的防御到处是漏洞，结果虽然击毁日军装甲车和指挥车各一辆，却牺牲了指挥官黄行宪。到晚上，骑兵团只能撤出皮尤河。

日军第55师团主力陆续到达，他们从一匹被遗弃的中国军官坐骑的马鞍里搜出一份文件，弄清了对手。到21日结束，秘密已经泄露的中国人终于没有守住同古外围，骑兵团第2位团级军官——副团长曹成殉国。日军伤亡达600人，中国人也损失了540多人。日军飞机不断一批一批飞来轰炸，把城内一切可以燃烧的事物都投入火海，而疲劳的英国空军多数在地面上被击毁，协同作战的20架美国志愿航空队第2中队（熊猫中队）飞机也仅剩3架，被迫撤离缅甸。同古城的压力骤然增加。

200师深入缅甸南部，与远征军主力相隔甚远，由于运力严重短缺，其他部队则在以一点一滴的方式进入，到现在也没有完成集结，只有200师的兄弟部队新22师的先头赶到了曼德勒。为了解救200师，英国第1集团军（由第1缅甸师和第17印度师等残部组成）拿出了最后一点勇气，从卑缪向第33师团与第55师团结合部发起进攻，结果大败，损失了10辆坦克，战败的英军转身向西继续奔逃，离中国军队越来越远。

戴安澜师长为防止日军从东侧迂回，把师指挥所转移到锡唐河东岸599团前沿阵地，城里598和600两个团由使步兵指挥官郑庭笈负责，戴安澜还传下命令：“若本师长阵亡，则由副师长代之；副师长阵亡，由参谋长代之；参谋长阵亡，由步兵指挥官代之。各级照此办理！”

戴师长这么安排并没有多虑，战斗确实很残酷，598团在作战中，于24日牺牲副团长黄景升，这是连日来牺牲的第三位副团长，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日军集中第55师团全部直属部队和112、143两个联队，在24和25日两天进行了疯狂的总攻，依然无法突破同古坚固的工事，屡次派出义勇军化装平民，意图趁机攻入，也被中国人查获而加以消灭，只好停止攻击，一边积极想办法，一边等候150重炮联队和坦克的到来。

总攻的同时，日军派出强有力的部队千余人，在缅甸人带领下从城西山冈上穿过，于24日17时突然出现在同古西北的克永冈机场，中国第5军工兵团长李树正指挥不力，工兵立时败北，不到一营的步兵也被日军打垮，同古与后方的联系被切断。

与此同时，第5军另一支部队新22师已经赶到离战场只有25公里处，如果这一天先头营再努力一把，占领离同古城23公里的南阳车站的话，下一步进攻克永冈机场，解救200师就相对轻易得多。可是师长廖耀湘害怕一个营孤军突出，有被日军吃掉的危险，遂命令这个营向北撤回10多公里外的叶达西，向主力靠拢。远征军旨在策划的击破第55师团的同古会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若当时新22师以一个团兵力压下来，就该轮到日本人窘迫了。成败决定于细节，格鲁希的一秒钟成就了威灵顿，确实如此。

新22师先头停止于叶达西，96师才刚有一部分走到更后方的平满那，而军部的战车团也没有全部到达：那些10吨左右的T-26坦克运输不便，滞留在国境内，尚不知何时能运来，现有的不过是些意大利的CV33，战斗全重2吨半，铆接装甲，武器只有机枪。200师能否支持下去，只能由它自己来证明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军师团（而且不满员），就能将中国名头最响的一个步兵师加以包围，反复攻击，抗战的艰难也许超乎我们的想象。不过此时的第200师，只是一个步兵师而已，在扩建为第5军以后，那些机械化部队已经脱离该师，成为军部直属部队。

26日，第55师团一面派出部队阻击新22师，一面以主力猛攻同古，重炮不停开火，同古城的废墟间烟尘滚滚。第200师600团阵地被攻破，日军步兵扑入城里，两家各自据守一半城区，展开了拉锯战。此后3天，混战成了战场的主题。

200师的危急状态直接牵动着国民政府首脑蒋介石的心，这个师在他心里的重要远超其他部队，第一流的师是不能被日军消灭掉的，他命令第5军以最靠近第200师的新22师全力救援。

廖耀湘受领任务是很坚决的，他不会讨价还价。但此人有个多虑的习惯，常在逆境中犹豫，难下决心；作战风格很勇猛，但战术通常是常规打法，容易被敌人猜破。日军对付新22师的办法就是以拖为主，27日整整一天，日军1个加强中队和一点炮兵工兵，就将新22师的两个营牢牢吸引住了；而28日的进攻新22师更是撞到了钉子上，其主攻部队64团1营营长张片帆重伤，副营长刘昭明肉搏牺牲，未几，代理营长蒋三石又被送进了战地医院，65团1营和2营同样被防守的日军打回了丛林。伤亡200余人，毫无进展。

29日一早，1个CV33坦克营加入进攻，在毙伤日军近百人后，车站终于拿下来了，但伤亡不小。连坦克营都牺牲了战车2连连长魏成禄少校，还有多人负伤，坦克则不断出现故障。在新22师配合下，第5军补充兵训练处改编的游击支队在黄翔率领下，已经迂回到克永冈机场，还消灭了一小队日军。看来第200师之围就要被打破。

但第5军军长杜聿明已经电请军委会同意200师撤离同古，理由很简单，200师的弹药接近打光了。这是实情，一些阵地上已经没有枪声，只剩下白刃格斗的撞击声。并且，敌情也出现了重大变化，第55师团固然也已筋疲力尽，但第56师团来了。56师团的先头部队——第56搜索联队在28日到达，带来了坦克、装甲车和数百名步兵，一个个充满了狂热的皇道思维。他们到达同古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补充和休息，而是裸体游到锡唐河东，从东面将同古包围，还趁暗夜撕开了599团3营阵地，攻到了师指挥所旁。戴安澜亲自率师特务连冲杀，幸亏补充1团和598团两面来援，才勉强恢复了阵地。经此激战，200师已经没有弹药，只能撤退了。

30日凌晨4点，第200师在悄无声息的行动中向东北方向撤离了三面被包围的同古，戴师长安排了先伤员，后后勤人员，最后战斗部队的顺序，战斗部队则有的走桥，有的涉渡，就连预备以死相拼拖住敌人的后卫分队也安然撤出，日军竟然毫无觉察。第2天还用重炮往城里猛轰，还使用了费了几天工夫才挖好的坑道进行爆破作业，才“攻占”了城南那些让日军吃了很多苦头的工事。8时50分，日军在同古城的废墟上升起了太阳旗。

据中国自己的估计，日军在同古损失2500人，中国第200师伤亡12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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