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原来你什么都不敢要(1) -- 一条溺水的鱼

‘铁窗’---许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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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度假村设施还不错，KTV，酒吧，室内泳池，桑拿，保龄球，壁球，桌球一应俱全，公司包场，大家各自呼朋唤友自由活动，也有人回房间下棋打牌聊天吹牛，不亦乐乎。我头晕得厉害，没有参与这些活动，而是直接回房间休息了。M就没这么自由了，陪着大老板，一干人要四处转悠与民同乐的。Emily送我回房，又给我冲了杯茶，我和衣靠在床头，再三说我没事，让Emily走了，自己脑袋一歪，昏昏沉沉的就睡过去了。

睡着了之后，便开始做梦。先是梦到自己起身走出房间，发现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门一扇接一扇，一推，哪张门都打不开，我回身去看自己出来的门，却发现每张门都一样，浑不知刚才是从哪张门出来的了…心中着急，忽的一下醒了，努力的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还好好的在房间里，心里一放松，眼睛一阖又睡着了，居然还能继续刚才的梦境。还是那条走廊，刚才的灯光不知为何暗淡了，整条走廊上阴沉萧瑟，自己的脚步声在身后回荡，却越来越响，恐惧感一点一点的在心头爬起，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撒腿开始跑了起来。走廊仿佛是一个无尽的深洞，总是看得到前面的那一头有隐约的光亮，却不论如何奔跑也无法靠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可怕，好像千军万马在奔腾，我忍住没有尖叫出声，只是加快了步子，拼命向前狂奔。一边跑，眼泪一边从耳边溅落，那种温温的液体流过的感觉逼真得根本不像在梦里。终于，前方的光亮处靠近了，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在远处出现，一个恍惚间就是M，另一个身材曼妙，婷婷袅袅，到底是谁？那一刻心中一痛，说不出的哀伤像夏日的藤蔓，一转眼就爬满了墙壁。我绝望的停下，以手扶墙，准备任由身后那可怕的声音吞噬自己，谁知道自己脚步一停，身后的轰响立绝，原来，不过是自己在追赶着自己！心神稍定，我用手拨弄自己凌乱的发鬓，一阵刺耳的铃声猛地响起——走廊在眼前一下子消退了，刺眼的光布满了整个空间，挣扎着睁开眼睛，我终于醒了，原来是电话在响个不停。

我拿起手机，看到是M来电。电话接通，M的声音有些着急，你没事吧，听Emily说你去休息了，几个小时也没见出来，发了短信你也没回，我——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然后声音转低——我急坏了，又一直抽不了身。我无力的看看时间，12点10分，看来大老板和M他们已经结束了亲民巡视了。我没事，本来靠在这儿想休息一会，结果睡着了。现在酒早已醒了，只是头疼死了。M听我说头疼，便道，我给你买点药去。我说，不要，我想出去透透气，走一走。M沉吟了一下，说，好，得要离开这度假村才行。你去开车，20分钟后我到度假村门口等你。

我慌忙起来，整理了一回，打开房门，悄悄的溜到停车场，爬上了车。开车快到度假村门口，果然看到M，已经换过了衣服，穿着跑鞋仔裤，上身是连帽套头衫，沿着路边慢跑。我把车在他旁边停下，他回头四顾，然后钻了上来，指挥着我，迅速的驶离了度假村。

不一会就到了度假村所在市镇的中心，M显然是来过的，熟门熟路的指了路，我们再走了几公里，就到了江边。江边果然空气清新，旁边的建筑物虽也不少，好歹一面临江，视野是很开阔的，再往前几百米，灯火通明，看来是个宵夜的大排档，我们所在的这一段，却没有人迹，只偶尔有车辆驶过。我偎在M身畔，差点就要问出刚才在我梦里你身边是谁这样的蠢话，难道我宿醉还没醒么？还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人默不做声，沿着河畔的路，慢慢的踱着。过了一会，我停下步子，把头靠在M的肩上，深深吸了口气，闻到M身上淡淡的香味，突然问他，有烟吗？M惊奇的看我一眼，说，还真有，刚刚那个某某塞给我的，你抽烟吗？从来没见你抽过呀！我不语，在他身上搜得了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他见我没有如他意料的那般为烟气所呛，刚想开口，被我把手上的烟塞到他口中堵住了。我又拿出一根自己点上，两人倚在江边栏杆上，烟头明灭，吞云吐雾起来。半天，我才幽幽的开口说话，好久没有抽过烟了。我告诉过你，我的第一段感情是怎样结束的，对吗？那时我酗酒，抽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摔东西。我在那房里待了3天，出来的时候我数过，17个空酒瓶，103个烟头，一地的破烂。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刚才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种状态。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预言？M没有立刻答言，只是深深的把手中的烟一口抽到尽头，才说了短短的五个字，小鱼，你放心。随后两人不再说话，各自痴痴的想自己的心事。

这时一阵单调的音乐从远处传来，我探头张望了一下，是一辆洒水车从前面一个路口向这个方向转来。M也注意到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快跑，不然就成了落汤鸡了！我们十指相扣，欢笑着向前方跑去，午夜街头的洒水车跟在我们后面，一阵水雾在弥漫，橙黄的街灯下，竟也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来，仿佛仙境一般。我们躲到一颗大树背后，看着这水雾从后面移动到前面的把我们包围。洒水车缓缓的过去了，刚才所站之处，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我拉着M跑到马路中央，高声大笑，又蹦又跳，向远去的洒水车挥动手臂。

好几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我能够忘却，有些事情却好像在记忆中越来越鲜活，午夜街头的洒水车显然属于后者。那折射出迷幻光影的水雾，那街灯下的舞蹈与欢笑，那渐行渐远的乐声，这一个片刻的欢愉，与上一个片刻的怀疑动摇，仿佛沾着芥末的鱼生，辛辣刺鼻和鲜美甘腴搭配在一起，构成了生活的真义。接下来的场景，也许是酒精和尼古丁的双重刺激下，我脑海中竟然存在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M一把拉过我，我们在大街中深情的拥吻，一切的束缚和顾虑在那一刻被丢到九霄云外；而另一个版本是，我们在洒水车远去之后，同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失落，好像那一点快乐就像洒水车喷出的水雾般无法长久，以至于两人无言以对，意兴阑珊。长久以来，这么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在我脑子里打架，我一会儿觉得是这样，一会儿觉得是那样，好像一个并不高明的导演为一出场景准备了两个完全格格不入的镜头，却又把他们剪辑在了一起。好啦，我不再去追寻这两个镜头孰真孰假，也许都发生了，也许都没有发生过，不管怎么样，却都走向了一个同样的结果：我们不敢在街头做过久的停留，一个小时之后，已经返回了度假村里各自的房间。

想象不论多么旖旎，终究要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