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相面和看风水(二) -- 淡山客

我爷爷的故事是一个很好的反对封建迷信的例子.

八十年代初期,刚开始改革开放,把农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我爷爷凭着自己的手艺,带着自己的五个儿子,开始了”闯江湖”生涯. 甚至在我高中毕业以后,我都和我父亲闯过”江湖”

我爷爷是泥瓦匠和木匠,六个儿子,除了小儿子上大学外,其余五个全部继承了父辈衣钵,从事着这项古老的体力活儿. 那时候,由于山西煤炭资源丰富, 改革开放使好多当地农民开始变成了矿主和矿工,生活条件比当时我们河南北部要强很多.我们村里许多人打工跑到城里去了,可我爷爷,却眼光独到,率领自己的子弟兵到了山西的山沟沟.

好多人到山西是去当矿工的, 我爷爷他们不是. 他认为当矿工太危险,而且挣钱也不多,因为不是技术活,至少,自己不懂这门技术.自己是泥瓦匠,当然要从事自己本行了,而且,当地人开始富裕了,一定会想法子改变自己的生活.对中国农民来说,当然首先是要建新房了, 而盖新房,正是以我爷爷为首的我们”杨家将”的拿手手艺.

可是,等他们到了山西,并没有人认同他们还有他们的手艺. 要当矿工机会很多,要是帮人盖新房,没有人轻易的相信一帮外地人,把自己辛辛苦苦的继续给他们盖新房.谁知道他们手艺怎么样,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骗我们钱, 那时候,村民们还是把自己手里的钱捂得很紧的, 自己赚钱不容易,花钱也就不轻易了.

这可苦了我的爷爷和我的父辈们,到目的地快半个月了,一项活儿也没揽着,盘缠也快花光了, 我的四叔开始整天嘀咕要回家或去城里了.

我爷爷他们活是没找着,可是对周围的方圆十几里之地的大致情况到了解不少.当地最大的矿主, 挺有钱,对矿工其实也挺好,就是脾气大,时常骂矿工.有时候矿工给骂了,心里有气,就骂他绝户头,别看有钱,没有替他花,白赚等等.

我爷爷看盘缠快顶不住了,也很着急.心想,找工当然得去有钱的主那里.不妨到那个矿主家里看看.没准他有钱了,会需要建点什么东西. 结果, 外边一看,人家新盖的房子. 我爷爷试着走进人家院子里, 感觉很冷清,因为没有小孩子嘛,只有矿主老婆一个人在,也是闲着无事,在院子里晒太阳.

“你干什么的?”

“大妹子,我是个泥瓦匠,来看看您家里有什么活可以干?”

“你都能干什么呀?”

“只要是搞建筑,也可以打家具,不过看您这房子也是新盖的,而且盖的挺好,看来是没有什么可以给我干的了”

.我爷爷转身,打算出门.看到了这家里的门楼. 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小声嘀咕了一声,”这门楼是挺漂亮, 可怎么这么别扭?”

正好这时候矿主回来了,听到了这就话, 有点不高兴,接口说:”怎么别扭?你个老侉”

“朝向不好,你家房子面南背北,可是为什么大门却朝东呢? 从风水上来说,很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家老房子就是这样,风水不好,我现在不挺好的,方圆十里,谁又我有钱?” 矿主有点生气.

“ 这个房子架势和您家大门朝向,从风水上来说,子嗣不旺” 大伙知道,中国的传统建筑很是讲究风水的,所以,手艺人多多少少也懂点风水术语.

事后,我爷爷说才知道矿主家三代单传,到矿主这代,年过43,尚且无子.据说除了上正规的大医院,别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是,仍然膝下空空. 我爷爷这句话很是打中了矿主的软肋.

“真的?”

“真的!”我爷爷突然心里一动,有了点子,回答得斩钉截铁.然后,把他自己那点风水知识一顿白活,把个矿主给唬得只点头,当即决定重修门楼.现成的匠人就在眼前,当然我爷爷他们有活儿干了. 而且,我爷爷说了,只收一半的费用,另外的一半,等儿子生下来再说.

期间,矿主追着我爷爷问了好几次,门楼修好后会不会真的把风水补回来,我爷爷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只好一直将错就错,把眼前应付了,不让儿子们饿肚子再说.

门楼修好了,比原先的还漂亮,所有人都夸他们的手艺好.矿主也挺满意.可在矿主最深处,还是担心自己的后代问题. 他竭力向外推荐我爷爷,说我爷爷手艺好,而且会阴阳. 他是矿主骂,手下有好多人,所以,我爷爷他们的活也越来越多.

说了这么半天, 我爷爷的”活神仙”的称号到底怎么回事呢?原来,过了半年,矿主的老婆果然怀孕了,转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把个矿主给乐的,把我爷爷请到他家里,好好的款待一番, 给了另外一半的工钱.而且,逢人就说:”人家老杨是个活神仙,就是不从事这行.人家那是实本事.话说得死死的,你看我现在,过来,看我的宝贝儿子,还挺像我吧”

从此,我爷爷他们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八十年代早中期,我爸爸一天收入至少30块钱,全凭手艺吃饭,当时,那三十块钱,比现在三十美元也差不了多少吧

后记: 我爷爷后来说,开始之所以觉得人家门楼不舒服是因为绝大多数大门都是朝南开的,而矿主家的却是朝东,自然让人感觉别扭. 至于后来要人重修门楼,纯粹是因为当时的确需要活干,只好就势昧了点良心, 编出一个说法.这就使为什么先只收一半的工钱.后来矿主能有儿子,是我爷爷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后来,生意好了,他那个”旧业”再也没有操过,他也再不想操了,因为良心会被折磨的.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7期 2004年10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