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与壳阿 （十一月） -- 南方有嘉木

周末给老爸老妈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估计这两个肯定是跑乡下撒欢去了。果然，真正去打了一趟“秋风”。

说是乡下的大姨家盖新房，让我爸妈去住几天。结果乡里乡亲听说他两去了，我爸说，不得了哦，成天请吃饭，都吃不过来。他们说，你生病在上海住院，我们赶不及坐火车去看你，现在你来了，那要弄点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乡亲们还讲究，知道我爸手术之后恐怕不能吃发的，做得都是老鸭煲，或去山里抓了石鸡或下河逮了甲鱼炖给我爸吃。就可惜我爸现在不能喝酒，不能和他们划几下老拳，觉得蛮遗憾。

我爸妈走的时候，说乡亲们给装了无数的南瓜、鸡蛋、板栗、红薯.......根本推不掉。我妈到家之后看着一堆农产品发愁，说这还不得都坏了，于是把东西又分分堆，拿去送给和她一起打太极的老姐妹。

真正想念那些乡里乡亲，一分好，一分情意，都记得，都会念着要回报。

给爸妈打电话是因为前晚做了个梦，梦见父亲身体稍好一点又去酗酒，在梦里又怒又急，欲哭无泪。给父亲说了我的梦，父亲说，“给你保证，给你保证，再不喝酒了，哪能让女儿这么担心呢。”母亲抢过电话说，“女儿诶，现在是不用担心的。你爸现在可听话了，我朝你爸一瞪眼，你爸还可怜兮兮地拿大眼睛看我呢。”父亲在旁边努力大声表示不满，“你妈现在都要到爬我头上做窝了。”父亲发声还是有点艰难，但比前阵子又好了许多，真是万幸。

父亲是个极传统，甚至有点封建的人。我小的时候，家里来客人，母亲、我和姐姐都不能上桌吃饭，父亲招呼，我们就过去给客人敬杯酒，其他时候就呆在厨房里伺候。父亲和人讨论工作，如果母亲插嘴，父亲会很严厉地说，你去泡茶或做点点心。总之，男人说话，女人不得插嘴是他的原则，虽然他会让我和姐姐在旁边听着，好知道点人情世故。

这种状况直到我和姐姐上大学才改变，父亲对读书人有很深的尊敬，幼时家境贫寒，父亲总给我和姐姐说，你们只要能读上去，爸爸砸锅卖铁都供着。我记得我大一寒假回家，和父亲激辩国家和政府的关系，父亲始终认为党即政府，政府即国家，三位一体，不可分割。我那时刚学得一些新鲜理论，口舌又伶俐，把父亲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父亲最后未必接受我的观点，但是他开始接受，女孩儿也是可以有见识的，从那以后，我才从厨房三号烧火小丫头升级为了末席陪客（一抹额头，一把冷汗，我容易嘛）。

最有趣的是我和姐姐逛街回来，在家里美滋滋地穿上吊带裙照镜子，他皱皱眉，什么都没说。等我两要出门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件挂衫，硬塞给我们，说，披上披上，别着凉了。

父亲和阿壳一样，都很不喜欢女性烫头发。我当年烫钢丝发回家，差点没把他吓死，偷偷给钱我母亲，让母亲带我去拉直......我坚决不从，他就天天敲点小边鼓，比如说，“小嘉啊，我还记得你妈和我结婚的时候，扎两个小辫子，很纯朴，很好看。”我说好啊，我也去扎两小辫子，大家自行想象一下把满头钢丝发扎两小辫的恐怖场景哈........父亲叹气，追着我说，“小嘉啊，我们是农村出来的，不要去了大城市就忘本了啊。”我说，“哦，烫了头发就不能喂猪了？”我爸无奈，绕屋旋走低语，“女儿大了，不听话了......”

所以听母亲说现在父亲很听话，我都要乐歪了。我们家三个女性在他的专制政权下生活了20多年，看来终于翻身得解放了啊。

母亲说她现在很忙，成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又要打太极，又要学越剧，还要排舞蹈。说省电台组织老年人舞蹈比赛，前阵子她的老姐妹们排的蒙古舞获了奖，上了电视。她因为照顾父亲的缘故，错过了，觉得很可惜，现憋着劲下次拔个头筹。又说她现在唱《沙家浜》，一个人即唱阿庆嫂，又唱刁德一，我说你把爸也叫上，让爸拉二胡，你们俩个文艺尖兵，妇唱夫随，最好不过。母亲听我这么一说，就乐得不行，说我现在做好饭，叫你爸，都说“相公，晚饭已经备好，还请上桌。”----OMG，害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我爸也听不下去了，在旁边道，“你给女儿说那么多干什么，也不知道给她省点电话费。”母亲说，“老头子，你走开，我给女儿说点话，你还要嫉妒。”然后又对我说，“女儿啊，你爸真烦人，我们两接着说Hao（四声）......”

挂了电话，又给国内的好友去电。我研究生时的室友，后来工作，两人又一起租房子住，一直照顾我如亲妹妹。本来只是问好，却不想她父亲刚查出患了食道癌，她从北京赶回家里，正照顾着，现在还未定治疗方案。陪她聊了好一会，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无数感慨，希望大家都能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按时吃饭，早点休息，锻炼身体，节用健康；希望天下的父母都有爱和欢乐陪伴。

• 西河文萃第27期 2009年12月6日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