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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从“史文恭”谈起,(3)数字问题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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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不厚道呀不厚道

您这篇回复写法很好,把您的观点表达地很清楚,但您的观点仍然不对头。道歉之余,还顺手给俺贴了个了个“情绪波动”的灵符,俺仿佛已被咒为更年期的半老嬷,而您却是谦恭有道,智珠在握的高人。 不厚道呀不厚道。

论及香港报摊,是否充斥着对三年苦难的“渲染“,我不知道,三心二意相信您。这些“渲染“,是否全是“宣传战“,尤其是不是国民党的“宣传战”,我亦不知道,且再葫芦提相信您。 但是,您还得论证,为什么“宣传战“的内容,就不可信。 说起打“宣传战”,我党远远比蒋匪帮骁勇,一个《白毛女》,就扫平了彼等大小文胆文案。为甚?因为白毛女,是国党统治下的真事,且非孤立个案。 盖真枪实弹,自然大 有杀伤;三十年河东河西,我党治国,天下大饥三年,人家嚷嚷出来,也只好掩耳不听,怎能埋怨彼等“渲染“?或者“宣传战”?

究此人祸,史老师的意思是: 领袖虽然决策错误,但本意是好的,主要是执行面的责任. 倘若这话是旁人说的,我就不论了,但语出史老师之口,不得不认真反驳. 第一,评价领袖们,当然是只问结果,不问其居心;不然历史上就没有昏暴暗弱之君们了. 第二,权利多大,责任多大;究责当然要究头头脑脑,不然二战后得把全日本和全德国的成年男人都绞死. 第三,就算执行面有问题,但这执行面,所谓"权力是不受群众监督的""下",是"上"一手建立选拔打造的,上情不能下达,"上"脱不了干系. 第四,"下"们辗转把"下情""上达天听" 后,"上"出于种种或者不得已的苦衷,把上达者们全打倒.这种"上情",责任尤其重大. 第五, 正如史老师所说,彼时的执行面,到现在为止,"层出不穷,前赴后继", 并不曾改变, 但自从那位"上"驾崩后,我国我民的日子就好过了. 责任何在? 不言自明.

史老师自期"严肃,认真,深刻",但您关于"执行面"的创见,不能作为深刻的表现,勉强点可称为眼光独到. (说勉强是因为林育蓉元帅表达过类似的观点) 须知深刻过头,是另一种肤浅,海岸线的长度,是不能精确到毫米地。比方说,您认为执行面有问题,我可以再“深刻“一些,那帮“被执行面“,才是责任最大的一方,他们居然就那么被执行而不反抗; 我还可以再“深深刻”一些:我国国民性问题最大,我还可以再“深深深刻”一些,这是人性的普遍弱点; 我还可以再“深深深深刻”一些,这是人类的原罪啊。 这样深下去,到什么地步是头呢? 史老师善于从支微末节中梳理历史脉络走向,善于把孤立的事件嵌入历史洪流考察前因后果;我是佩服的;但是这种重大恶性事故的总结,是不是更应该就事论事,而非拉扯纠缠于说不完的前因后果呢? 前因到什么时候? 后果要到什么时候? 我只想知道那三年中的真相,可不可以?

回过头,说说我的“情绪波动“。我最不爽的,就是您对杨继绳先生的调侃。事实上,对那三年灾难的研究,我觉得,杨先生才是“严肃,认真”,并且“深刻”的--他尽一己的可能,亲访各地,对灾情努力给出了他能给出的最准确地总结。他的总结中有没有错误?肯定有。他只是一个人,他力不能及;但这是一个人最“严肃、认真”的做法。我尤其佩服的是,他作为那场灾难的受害者,作为养父成为饿殍的儿子,竟然没有简单地把错误归咎于一个人,或者一个阶层,而是深刻地指出了,其时的制度,才是灾难的根源。

对于杨先生的这个结论,史老师是不同意地,而且斥之为“简单,粗率”。但是,我可以看到,史老师的字里行间,到处都揭示了彼时的制度的问题: 一个人,可以“东哥发动大跃进,基于他过于磅礴的自信和过于稀薄的经济学基本素养”,简单、粗率地发动全民运动; 当时的下情,并未上达,(或者不可能上达);基层干部,。。。。。。在最广泛的基层面,他们的权力是不受群众监督, 等等。这些不正是制度的问题? 无论从人性本善看,还是从人性本恶看,如史老师所言,“几十万,或上百万的基层干部”,如此庞大数量的人,统统有责任! 一个人行为失当,他自己该死。十个人行为失当,彼等有罪。一百个人行差走错,他们的良心统统地坏了。一千个人胡作非为,好吧,忖了,坏蛋都扎堆了。几十万,或上百万!这不是制度有问题,是什么? 怎样的深刻、细致,能得出相反的结论?

依我看,史老师竭力避讳“制度有问题“这一呼之欲出的结论,不是因为“简单,粗率”, 而是因为这一结论可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认为,事实可能被利用,但不能因此回避甚至掩盖真相,你越回避越会被利用。我党也不曾回避制度上的问题,不然改革做甚?风风雨雨三十年,我党好不容易学到了“实事求是”四个字。这四个字说来容易。睿智聪明通达世故如史老师,也难做到啊。

通宝推:飞翔天空,树袋熊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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