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庆祝出营,重发一下编译版《大饭店》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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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六,七

    在柯蒂斯.奥基夫和多多被护送到他们相毗连的套房之后不久,朱利叶斯.“奇开匙”.米尔恩租到了一个单人房间。

   奇开匙使用这家饭店在莫桑机场的直线电话(与我们新奥尔良最好的饭店免费通话!),在上午十时四十五分打了个电话,问一下早几天从城外预定的房间是否已定妥。电话回答说可以放心,他定的房间已作了安排,如果他尽快进城的话,就可以马上住进房间。

    由于奇开匙只是在几分钟前才决定住在圣格雷戈里饭店,他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可是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按照事前的计划,他向新奥尔良所有的大饭店都定了房间,对每家饭店各用了一个不同的名字。在圣格雷戈里饭店,他预定房间时用的是“拜伦.米德”,这个名字是他从报上挑来的,因为它的合法主人是个中跑马彩票头彩的人。这似乎是个吉兆,而对预兆,奇开匙是非常迷信的。

    事实上,有几次预兆似乎是很灵验的。例如,上一次他受审时,在他服罪后,紧接着就有一道阳光斜照到法官席上,接下去便宣判——阳光依然斜照着——宽大判刑三年,而奇开匙本来以为要判五年呢。也是由于吉兆,甚至他在服罪和判决前进行的一连串偷窃活动似乎也很顺手。他之所以能在夜间顺利地潜入底特律许多家饭店的房间,并且收获累累,主要——他后来认为——因为所有的房间号码除最后一间外部有“二”这个数字,“二”是他的吉祥数字。而在这最后一个房间里,就是由于没有这个使人放心的数字,当他已经把女主人的现钞和珠宝藏入他的一个特大的轻便大衣口袋里,正要把她的貂皮大衣装进一只小提箱时,那个女主人醒了,尖声叫嚷起来。

    运气坏透了,也许是号码不吉利所致,一个饭店侦探听到了尖叫声,立刻应声而来。奇开匙是个世事洞明的人,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个无法逃避的厄运,甚至对于他呆在别人的房间里这一事实也不想作一番巧妙辩解——这种辩解在其他时候很起作用。凡是靠扒窃为生的人都得冒这样的风险,甚至象奇开匙这样一个熟练的老手也不例外。而现在他服刑期满了(由于表现好而获得了最大的宽恕),最近在堪萨斯城又顺利地进行了十天偷窃活动,他目前渴望在新奥尔良再干两个星期左右,捞它一把。

    事情开始很顺手。上一夜他呆在歇夫曼多尔公路上那家便宜的汽车旅馆里,从这里开车,早上快到七点半时到了莫桑机场。奇开匙认为这是一座很不错的现代化航空港,到处都是玻璃和镀铬的金属,还有许多垃圾箱,这些垃圾箱对他目前的行动至关重要。

    他在一块饰板上看到这个航空站是以约翰.莫桑命名的,莫桑是个奥尔良人,曾是世界飞行界的先驱者,他还看到约翰.莫桑姓名的首字母与他自己的相同,它也可能是个古利的预兆。在这样的航空站,他是乐于搭乘一架大型喷气客机的。最近由于身陷囹圄,使他暂停了偷窃活动。如果情况还是象被捕入狱之前那样顺利的话,他也许很快就可以乘喷气飞机走了。虽然他很快就要重操旧业,但如今他有时也要迟疑不决,而在过去他行动起来总是很沉着,而且几乎不考虑个人的安危。

    但这也是很自然的。他心里明白,如果他再度被捕入狱的话,这一回怎么也得得关上十到十五年。那将是不堪设想的。他现在已经五十二岁,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奇开匙毫不惹人注目地漫步走过航空终点站,他衣着整齐讲究,腋下夹着一份折叠着的报纸,始终保持着警觉。他装出一副有钱商人的模样,既自在,又自信。只有他那双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盯着那些起早的旅客们的一举一动。轿车和出租汽车从市中心旅馆运送到这里的这些旅客正向终点站涌去。他们是那天第一批朝北去的旅客,人数很多,因为联合航空公司、国家航空公司、东方航空公司和台尔泰航空公司各自都有早班喷气飞机在不同时间飞往纽约、华盛顿、芝加哥、迈阿密和洛杉矶。

    有两次他看到自己正在窥伺的那种机会出现了苗头。然而结果只是苗头而已,一无所获。两个男客伸手到口袋里去拿机票或零钱,结果却摸到了他们一时疏忽而带走的饭店房间钥匙。那第一个人,遵照钥匙上塑料附签所要求的,不辞辛苦地去寻找邮筒,把钥匙寄回去。另外一个人则把钥匙交给一个航空公司的职员,他随即把钥匙塞进一只放现钞的抽屉,也许是准备寄回旅馆去。

    两次机会都使人失望,但这在过去是时常碰到的。奇开匙继续留神窥伺。他是个富有耐性的人。他知道,隔不了多久,他等待的事情一定会发生的。十分钟之后,他的守候终于有了收获。

    一个脸色红润、秃顶的男子,手里拿着轻便大衣、装得鼓鼓的飞行包和照相机,在走向飞机舷梯的途中,停下来选购一本杂志。在报摊付款柜前,他发现把一枚饭店钥匙带来了,懊恼地叫出声来。他的妻子,一个身材细瘦、性情温和的女人,悄悄地给他出了个主意,他却怒气冲冲地顶了一句:“没有时间啦。”奇开匙偷听到他们的谈话,紧紧地跟随他们。好极啦!当他们走过一个金属制垃圾箱时,那个男子把钥匙扔进了箱内。

    下一步便是奇开匙的例行工作了。他漫步走过垃圾箱,把自己折叠着的报纸扔了进去,然后,仿佛突然改变主意似的,又回转身去把它重新捡起来。同时,他眼睛朝下看,找到那个被扔进去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到手中。几分钟后,他走进清静的男子盥洗室,看出这个钥匙是圣格雷戈里饭店641 号房间的。

    走运时往往如此,半个小时后,另一次相似的机会,他又同样得到成功。他捡到的第二把钥匙也是圣格雷戈里饭店的——这一巧合驱使奇开匙马上去打电话,询问他在那里预定的房间是否已经定妥。他打定主意不再在终点站呆下去了,以免错过好运。他出师顺利,今晚他将去火车站活动,接下去,也许隔几天,他将再去航空站活动。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偷到饭店钥匙,他昨夜就用过了其中的一个方法。

    多年前,一个纽约检察官曾在法庭上说过这么一句话:“阁下,这个家伙作的每一件案子都是偷窃钥匙案件。坦率地说,我已经把他称之为‘奇开匙’米尔恩了。”(偷钥匙案件和“奇开匙”的英语分别为keycase 和Keycase。由于米尔恩是个钥匙惯窃,因此检察官称他为“Keycase”Milne,意即“偷窃钥匙犯”米尔恩,这里含有双关的意思。由于Keycase 成了米尔恩的绰号,故音译“奇开匙”。——译者)这是不无道理的。

    这句话已在警察局里登记在案,他的这个绰号也一直被人叫着,以致连奇开匙自己现在也自鸣得意地使用起这个绰号了。他所以自鸣得意,是因为凭丰富的经验,他知道只要有时间、耐心和运气,就会有很好的机会偷到钥匙,以至偷到几乎一切东西。

    他目前的这套看家本领,是和人们对饭店钥匙的漠不关心分不开的,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奇开匙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是各地饭店老板经常感到头痛的一件事。从理论上讲,当一个将离去的旅客把帐付清后,他应该把钥匙交出来。但是不少人离开饭店时,却把房间钥匙忘记在自己的口袋里或钱包里。认真的旅客后来会把钥匙丢入邮筒,象圣格雷戈里这样一家大饭店每周由于收到寄回的钥匙,经常要付出五十元或更多的邮费。但是还有其他一些人,有的把钥匙带走了,有的就满不在乎地把它们扔掉了。

    就是后面这种人使奇开匙这样的职业旅馆窃贼得以不断地进行偷窃活动。

    奇开匙从终点站大楼回到停车场,那辆已使用了五年的福特轿车是他在底特律买来的,他先将车子开往堪萨斯城,然后又开往新奥尔良。对奇开匙来说,这是一辆理想的不太显眼的汽车,车身暗灰色,不旧不新,不致引起人们特别注意或被人记住。唯一使他感到有点不安的东西是密执安州牌照——白底绿字,引人注目。外州的牌照在新奥尔良并不罕见,但是这个小小的与众不同的特点,他认为最好能搞掉。他曾考虑过用伪造的路易斯安那州牌照,但这样做似乎风险更大,而且,奇开匙非常精明,他决不愿干自己不太内行的事。

    令人感到放心的是,汽车的马达一开就发动了,顺利地发出一阵阵震颤声,这是他自己进行的一次大修的结果——这种修理技术是在过去多次的进出监狱中的某一次里学来的,买单的是联邦政府。

    他向城里驶了十四英里,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车速极限,直向早一天他去侦察过的圣格雷戈里饭店驶去。他把汽车停在离饭店几条马路外的坎内尔街附近,从车上取下两只小提箱。他把其余的行李留在汽车旅馆的房间里。他早已为这个房间预付了几天的租金。再另开一个房间不经济。他这样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汽车旅馆可以充当一个窝藏赃物的地方,凡是他偷窃得来的东西都可以藏在那里,而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以完全弃置不顾。他谨慎小心,在那里不留任何可以被认出是他的东西。他费尽心机,把汽车旅馆的钥匙藏在福特汽车的空气滤清器里。

    他满怀信心地走进圣格雷戈里饭店,把手提包交给看门人,并登记了名字B.W.米德,来自密执安州安阿博市。房间登记员看到他衣服裁剪合时,面貌刚毅、轮廓清晰,说明是个大人物,就毕恭毕敬地招待这位新来的客人,把他安置在830 号房间。这时,奇开匙心中暗暗高兴,他手里有了三把圣格雷戈里饭店的钥匙——一把是饭店知道的,两把饭店不知道。

    隔不多久,侍者便把他带进了830 号房间,不出所料它是个理想的房间。房间既宽敞又舒适,而且奇开匙一进来就注意到,那个专供职工使用的楼梯离这个房间只有几码远。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便小心地把手提箱打开来。稍后,他决定睡上一觉,准备应付夜里紧张的活动。

  

 

  七

    当彼得.麦克德莫特来到门厅时,柯蒂斯.奥基夫已经很快地住进了房间。彼得决定先不急着跟进去;因为有时候招待过分殷勤,就会象招待过于不周一样,反而使旅客感觉讨厌。何况,沃伦.特伦特还要主持圣格雷戈里饭店的正式欢迎仪式。所以彼得在确信饭店老板已获悉奥基夫到来的消息后,便去555 号房间看玛莎.普雷斯科特。

  她一开门,就说,“你来了,我真高兴。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他看到她身上穿着一件无袖的杏黄色衣服,这显然是今早她叫人去取来的。衣服轻盈地贴着她的躯体。她那长长的黑发松散地飘垂在双肩上,与昨天晚上那头更为精致——虽然弄乱了——的发式形成了对照。她那又象女人又象孩子的外表显得特别诱人——几乎令人神往。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她。“不过你看来也没闲着。”

    她笑了。“我想你也许要那套睡衣哩。”

    “睡衣只是备用的——象这个房间一样,我很少用它。”

    “那个女仆也是这样对我说的,”玛莎说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至少今天晚上我得继续呆在这里。”

    “哦!我可以问个为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面对面站着,她有些犹豫。“也许因为经过昨天的事件后,我想恢复一下,而恢复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真正的原因是她不愿意回到那座空荡荡的花园区大宅第去。

    他疑惑地点点头。“你感觉怎样?”

    “好一些了。”

    “这使我很高兴。”

    “那种经历不是几个小时可以忘得了的,”玛莎承认说,“可是我竟会到这里来,真是傻透了——就象你提醒我的那样。”

    “我可没有那么说过。”

    “是没有,可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我要是这样想的话,那同时也不应该忘记我们都有遭到不幸的时候。”一阵沉默,接着彼得说道,“我们坐下说吧。”

    坐定后他开口说,“我希望你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这我知道。”她用他已听惯的直截了当的口气又说了一句,“我老是在想我该不该告诉你。”

  玛莎思考着,昨晚对她来说压倒一切的感觉就是震惊、自尊心受到伤害还有精疲力竭。现在震惊已经消失了,但她觉得,与其提出控诉,还不如保持缄默,这样她的自尊心可能少受一些伤害。而且颇有可能,莱尔.杜梅尔和他的那伙狐朋狗友也不至于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向别人吹嘘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决定不讲,我也不能硬要你讲,”彼得说道。“但是我得提醒你,人们要是做了坏事而不受处分,他们就会重犯——也许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但是别人就难说了。”在他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她的眼睛流露出焦虑不安,“我不知道昨晚在那个房里的那些家伙是不是你的朋友。即使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也想不出丝毫理由去庇护他们。”

    “一个是朋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不管是不是朋友,”彼得坚持说,“问题在于他们打算干什么——而且,如果罗伊斯没有走进来的话,他们会干什么。还有,当他们快要被抓住的时候,四个人全象老鼠一样一溜烟逃跑了,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昨晚,”玛莎试探地问,“我听到你说你知道两个人的姓名。”

    “登记房间用的是斯坦利.狄克逊的名字。我所知道的另一个人的名字是杜梅尔。是这两个人吗?”

    她点点头。

    “谁是带头的?”

    “我想……狄克逊。”

    “好吧,告诉我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玛莎认识到自己缄口不言的决心已经有些动摇了。她感觉自己在听人指挥。这是一种新奇的感觉,而且更为出人意外的是,她感到自己乐于听人指挥。她乖乖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遍,从她离开舞池开始,一直讲到阿洛伊修斯.罗伊斯及时赶来为止。

    她的话只被打断了两次。彼得.麦克德莫特问她,狄克逊和其他人提到的隔壁房间里的那几个女人,她有没有看见过?她有没有看到其中有饭店的职工?对这两个问题,她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到末了,她极力想告诉他更多的情况。玛莎说,要不是她的生日的话,整个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

    他似乎感到惊奇。“昨天是你的生日吗?”

    “是我十九岁生日。”

    “你一个人过生日?”

    这时她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要克制也克制不了。玛莎说她如何接到从罗马打来的电话,她又如何对她父亲不能回来感到失望。

    她一讲完,他就说,“这很遗憾。但这一点对于了解事情的部分真相有些帮助。”

    “这样的事决不能再发生了。决不能。”

    “这我可以肯定。”他变得更加认真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利用你告诉我的这些情况。”

    她疑惑地问道,“怎样利用呢?”

    “我要把这四个人——狄克逊、杜梅尔和另外两个人——叫到饭店里来谈话。”

    “他们不会来的。”

    “会来的。”彼得对于怎样才能把他们请来早已胸有成竹了。

    玛莎依然半信半疑,问道,“那样的话,会不会让许多人都知道这事呢?”

    “我保证,我们谈完后,决不会引起任何人议论。”

    “好吧,”玛莎同意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她感到松了一口气,这莫明其妙地使她变得轻松了起来。

    彼得想,事情比预计的要顺利一些。现在他已经掌握了情况,他急于想利用这些情况。虽然为了使这位姑娘宽下心来,也许他应该再多呆几分钟。“有一件事我应该解释一下,普雷斯科特小姐。”

    “玛莎。”

    “好吧,我叫彼得。”他认为这样不拘礼节的称呼也没什么关系,虽然饭店的经理人员都受过训练,除了熟客之外,要避免这样的称呼。“玛莎,饭店里发生的事多得很,我们一般都眼开眼闭。可是这种事我们决不手软。这包括我们饭店里所有的职工,如果他们确实被查出来的话。”

    彼得知道,在这方面——它涉及到饭店的声誉——沃伦.特伦特会象他本人一样抱强硬态度的。而彼得采取的任何行动——只要他能证实自己的论据——都会得到饭店老板的坚决支持。

    彼得感觉谈话应该到此为止了。他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向窗口。从饭店的这一边,他能够看到坎内尔街上午忙碌的景象。街上的六条车道充斥着汽车,有的疾驰而过,有的慢吞吞地挪动,宽阔的人行道上挤满了顾客。一群群公共汽车乘客等候在那条两旁长满了棕榈树叶的主要林荫大道上,装有空调机的公共汽车在林荫大道上徐徐行驶,车上的铝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看到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又在一些商店前设置纠察线了。一幅标语牌上写着:此店歧视黑人。不要光顾。还有其他标语牌,举着标语牌的人不动声色地走来走去,行人川流不息地在他们周围穿过。

    “你刚来新奥尔良不久,是吗?”玛莎说道。她也走到了窗口旁,与他站在一起。他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

    “来了不多久。我希望将来能对它熟悉起来。”

    她突然满腔热情地说,“当地的历史,我知道的可多哪。你要我讲些给你听听吗?”

    “唔……我已买了一些书,就是没有时间看。”

    “书可以放着以后再看。最好是先了解情况,或者听人家讲。而且,我愿意做点什么以表示感谢……”

    “没必要这样。”

    “反正我愿意。答应我吧!”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臂。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明智,答道,“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提议。”

    “好!一言为定。明天晚上我要在家里举行一个宴会。那是一个老式的新奥尔良晚会。之后我们就可以谈论历史了。”

    他反对说,“不!……”

    “你意思是说你已另有安排?”

    “唔,不完全这样。”

    玛莎坚决地说,“那么就一言为定了。”

    往事,也就是千万不能同年轻姑娘(同时是饭店旅客)厮混在一起,使彼得犹豫起来。接着他又决定:一口拒绝,那是太粗暴了。而且接受邀请去参加晚宴也丝毫没有不得体的地方。毕竟还有别人一起参加呢。“如果我来的话,”他说,“我要求你现在就给我做一件事。”

    “做什么?”

    “回家去,玛莎。离开饭店回家去。”

    他们的目光直接相遇。他又一次感受到她的青春活力和阵阵香气。

    “好吧,”她说。“如果你要我这样做,我就回去。”

    几分钟后,彼得.麦克德莫特重新走进了他在正面夹层的办公室,沉思着。使他苦恼的是,象玛莎.普雷斯科特这样年轻的姑娘,出身显赫,却受到那么明显的冷遇。她父亲不在国内,她母亲出走了——他听到过这位前普雷斯科特夫人曾多次结婚——就算这样他也很难相信一个年轻姑娘的幸福会得不到保障。如果我是她的父亲,他想……或者是她的哥哥……

    他的沉思被他那个难看的满脸雀斑的秘书弗洛拉.耶茨打断了。弗洛拉的手指生得又粗又短,打字的速度却比他看到过的任何人都快,这时她手里正拿着一叠电话记录纸条。他指指这些纸条问道,“有马上要办的事吗?”

    “没有多少。这些事可搁到今天下午再说。”

    “那么,把它们搁一搁吧。我要求出纳处把1126—7 号房间的帐单送来给我。旅客的姓名是斯坦利.狄克逊。”

    “帐单在这里。”弗洛拉从他办公桌上的几个文件夹里抽了一个出来。“还有一张木工间送来的房间损坏估计单。我把这两张单子放在一起了。”

    他略略把两张单子看了一下。帐单包括几笔房间服务费用,共计七十五元,木匠间损失估计为一百十元。彼得指指那张帐单说,“把这个地址的电话号码给我找出来。我想电话用的是他父亲的姓名。”

    他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摺着的报纸,到现在他才有时间看报。这是《时代花絮》晨报。弗洛拉出去后,他把报纸打开,粗体黑字大标题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昨夜发生的肇事逃逸惨案已经夺去了两条人命,被撞死的那个孩子的母亲一大早在医院里死去了。彼得迅速读完了这个报道,报道比他和克丽丝汀为路障所阻时警察告诉他们的情况还要详细。报纸透露说,“至今,还没有找到关于那辆撞死人的汽车及其司机的可靠线索。可是,警方认为一位不知姓名的目击者的报告很有用:他目睹在出事后几秒钟‘有一辆黑色矮轿车飞快地’驶离出事地点。”《时代花絮》继续报道说,市和州的警察正通力合作,在全州范围内搜寻这辆符合上述情况的很可能撞坏了的汽车。

    彼得心里想,不知道克丽丝汀是否已看到这篇新闻报道。由于他们自己在出事地点逗留过片刻,这个报道似乎引起了更大的震动。

    弗洛拉回到办公室,找来了他所要的电话号码,这使他的思想又回到了眼前要处理的事情上来。

    他把报纸放在一旁,拿起外线电话,动手拨号。一个深沉的男人声音回答说,“这是狄克逊家。”

    “我要跟斯坦利.狄克逊先生讲话。他在家吗?”

    “请问你是谁,先生?”

    彼得报了自己的姓名,接着又加了一句,“格雷戈里饭店。”

    一阵沉默,从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不久又听到了同样的脚步声。

    “对不起,先生。小狄克逊先生不在家。”

    彼得厉声说道,“带个口信给他:告诉他如果他不来听电话,我就要直接打给他的父亲了。”

    “如果你打的话……”

    “快去!把我的话告诉他。”

    几乎可以听到一阵迟疑。接着对方说:“那好吧,先生。”脚步声重新消失了。

    电话发出卡嗒一声,一个愠怒的声音说道,“我是斯坦狄克逊。叫唤什么呢?”

    彼得严厉地回答说,“叫的就是昨晚发生的事。吓着你了吧?”

    “你是谁?”

    他重新报了自己的姓名。“我已经和普雷斯科特小姐谈过了。现在我要和你谈谈。”

    “你现在是在谈嘛,”狄克逊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是在电话上谈。到饭店我的办公室里来谈。”对方哼了一声,彼得不加理睬。“明天四点钟,跟其他三个人一起来。你把他们带来。”

    反应迅速而强烈。“混蛋才去呢!混蛋,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饭店里一个混饭吃的,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可得小心一点,我的老子认识沃伦.特伦特。”

    “告诉你吧,我早已跟特伦特先生谈过这件事了。他把事情交给我全权处理,包括要不要提出刑事诉讼。但是我可以告诉他,你愿意把你父亲牵涉进去。我们就这么办吧。”

    “慢着!”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接下来的口气显然不那么好战了,“我明天四点钟有课。”

    “别去了,”彼得告诉他,“另外几个人也都别去了。我的办公室在正面夹层。记住——四点整。”

    他把电话挂上,对明天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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