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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关于民族融合的一些记忆 -- 成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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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关于民族融合的一些记忆

我父母都是傣族,但我父亲生长在非傣族聚居区,几代前已经被汉化;我妈妈则是出生于傣族土司家庭,直到现在,她和老家亲戚之间还是讲傣语,要说民族融合,只能从我妈妈这里说起。没有理论,只讲故事,而且都只是些片段,毕竟这是一个从来没有打算写回忆录的老人的回忆。

故事一,不祥的画

我妈妈有姐妹三人,因为没有男丁,外公后来娶了二房。在我妈妈小时侯,外婆总是很高兴,每天都能听到她一边做家务一边唱歌,外公再娶后,外婆不再唱歌,总是默默的流泪。其实我妈妈也曾经有个哥哥,刚解放时候闹土匪,有一天他去亲戚家,晚上村子里来了土匪,我这位舅舅被打死了。得知我舅舅死讯之后,一向温和的外婆把我妈妈狠很打了一顿,因为她头一天买回家来一幅画,外婆觉得这幅画就是给我舅舅带来厄运的不祥之物。我妈妈很委屈,那时侯她还很小,还没上学,就是觉得那画很漂亮,我问到底画的是仕么,她说:梁山伯与祝英台。

故事二:和政治有关的事

土司总是有一个很大的家族和各种各样的亲戚,我妈妈老说起一位三叔公。这位三叔公当时是一名国民党军官,常年在外,每次回家来都要给她带很多礼物,特别宠她。有一天晚上,三叔公又要走,我妈妈说那天她不知道为什么,使劲哭,拽着三叔公,一直跟到了寨子头。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三叔公,但她现在都还记得三叔公骑马离开的情形。长大以后才知道,三叔公去了台湾。八几年的时候,三叔公的孩子回大陆探亲,打听过我妈妈,那时侯她在我那穷乡僻壤的家乡,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在几个村子的学校之间奔波,要在上课铃响之前赶进教室。三叔公去世时把遗产分成四份,给了他的三个孩子和我妈妈,据说有10万美圆,但因为没有找到人,这笔遗赠也就无踪可寻了。我前几年听到这事,甚是垂涎欲滴,八几年的10万美金,那是巨额财产啊,我妈妈到是一直很淡定:“那时侯如果有这么多钱,你们兄妹很可能就成了纨绔子弟,废了。”

我外公在抗日时期带着家里的土司兵上山打过游击,他的政治立场似乎和三叔公大相径庭,因为解放时他和土共是一种合作的关系,促使那一地区的和平解放。在我妈妈的回忆里,一到赶摆的日子,她们一帮小卜哨就到街上去跳舞,等看热闹的老乡都聚过来后,外公就蹲在一条凳子上,开始用傣话讲政策,要这样,不要那样。汉族干部讲,老乡根本不听。

故事三:学校里的厕所

我妈妈上学后,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是汉族,他们很多人傣话都讲得很好。我一直有点搞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学的汉话。家里都说傣语,到了学校很多汉族教师也都讲傣语。可一说起语文课,我妈妈总是讲他们的“百篇作文百首诗”活动,还有那位慷慨激昂的“啊,诗的山峰,诗的海洋”语文老师。也许对于她来说,学汉话的过程是如此水到渠成,以至于她已经忘了。

傣族和汉族有很多不同的生活习惯,譬如说著名的河浴。我妈妈念中学时经常骑马到河里洗澡,然后爬到校园里高高的树上晒头发,树下的汉族老师一边叫她下来一边一身一身地出冷汗,她根本不理。其中最麻烦的是上厕所的问题,他们嫌脏嫌臭,每到课间休息,几个傣族女生就跑到老远的山上去方便,结果上课总迟到,老师怎么批评教育都没有用。有一天,她们回来时在校门口遇上了校长,学生们忐忑不安,校长和颜悦色,非常电影主旋律,校长问完她们为什么迟到之后就走了。几天以后,校长组织学生大扫除,专门让傣族学生去冲厕所,但是只让孩子们把水提到厕所门口,校长再把水提进去。等厕所内部地面打扫完后,校长忽然卷起裤腿,跳进了粪坑,一桶一桶往外打粪,蛆顺着他的大腿往上爬,他一把撸下去,再爬,再撸,小傣族都叫起来:“校长上来吧,我们再也不去山上上厕所了。”校长说:“没关系,我把这里打扫干净,你们就可以用了。”从那以后,那个学校里的傣族学生再没有因为到校外方便而上课迟到。而十几年后在学生联,轮到我妈妈教沿海大城市来的知青们挑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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