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人物】【赶个热闹】我的姐姐 -- 扣扣

姐姐是体操界的人贩子早已不是新鲜事了，有的学生为了进其他的省队甚至打着姐姐的旗号，可是教练只要看几个动做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我的姐姐是谁？说出来反正也没人知道，除非你是李月久那一批的，还是个体操迷的就有可能知道。所以说不说名字也罢了。

姐姐练体操当然是有渊源的，妈妈就是国家体操裁判，所以姐姐也就顺理成章成了中国差不多最老的体操运动员之一（1980年中国抗议苏联侵略阿富汗，拒绝参加在莫斯科举行的奥运会，姐姐碰巧就是这届的参赛运动员，多倒霉可想而知了吧）。

当然了那时国际邀请赛没少参加，五大洲去了四大洲，金银铜牌也没少拿，只是那时候觉得荣誉都要归教练，姐姐现在手中所有的奖牌已经屈指可数了，害得我想再卖她的时候，许多资料都找不齐了。那天问了问姐姐曾经最好的成绩是什么，她说是国际邀请赛中的全能第四（那时候还没有世界锦标赛），被当时称为中国的“科玛内奇”，后来上了H省体育名人录，也上了本市市志。

说起这个姐姐，其实小时候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她比我大了七岁，她十一岁进省队的时候我才四岁，以后一年也难得回来一两次，所以感觉比较陌生。她难得回来休假，就要侵占我作为最小女儿的霸主地位，所以每每她假还没休完，就被我气走了。但是我有个怪毛病，她一走我就觉得内疚，然后上初中后就开始写信道歉，她当然是原谅我了，可下次，照旧！她十三岁开始出成绩，多少有些骄傲吧，可是我才不买这个帐呢，再神气也是我姐姐，回来就得让着我。其实姐姐去哪个国家比赛也会给我买礼物，没少贿赂过我，而且很多年她的钱夹里都夹着一张我五岁时的照片，偏偏我就是个没心肝的主儿。现在姐妹两相隔千万里了，那天我两隔着电脑在网上聊天，姐姐突然说，两姐妹还是第一次聊得这么开心时，我才猛然惭愧起来。是吗？我从来没跟姐姐好好说过话吗？

跟姐姐都刚好是家里的双数，虽然隔了七岁，又不在一起生活，可是家人都说我俩的相貌和说话的神态都神似，曾经有一次走在路上连妈妈都迷糊了（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老远看到我，妈妈奇怪地跟爸爸说，老二怎么变矮了？走近一看原来是老四。呵呵。还有一次去姐姐的体校，我在餐厅里坐着等姐姐，姐姐的同事（估计也有日子没见到姐姐了）一个劲儿的瞪着我，半天也没说话，刚好看见姐姐，才舒一口气说：我说呢，这是你妹妹吧，我怎么看特别象你却又不敢肯定，这一看见你了就明白了。

这么象的两姊妹就是不对扯扯，小时候是觉得姐姐争了我的宠，大了自己读了几句酸书就觉得姐姐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姐姐也因为太早离家，确实跟家里人都不太亲近，独立惯了，虽然心里也希望家庭温暖，可是一回到家里就觉得别扭。去年我的偶像梅艳芳死了，姐姐突然象变了人似的，对父母格外孝敬起来，姐姐感叹说，人生太无常了，不知道自己和父母哪天就没了，现在不赶紧着，怕没机会孝顺父母。

好了，说了一大堆家常，还是说说姐姐的英勇事迹吧。姐姐最让人感动的事是她十三岁那年在比赛中受伤的事（那时姐姐已初露锋芒），当时做高低杠的下法，姐姐做得又高又飘，可是落地的时候，左脚的膝盖整个由后往前翻了过来。那时候通讯也不象现在这么发达，等通知父母知道后，医生都已经给姐姐接完骨了，那个男医生见到我妈妈第一句就说：“没见过这么勇敢的小女孩，接骨的时候她汗比黄豆还大一颗，浑身都湿透了，我跟她说你要是痛就喊出来，没人会怪你的。她硬是没哭一声呀。她没哭，我们这些医生全哭了。”医生说完眼圈又红了（我相信医生有内疚的成份，因为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通知家长，怕万一出事了不好跟我妈妈交待），妈妈更是泪如雨下，一则是女儿受这么大的苦自己没在身边陪着，二则是因为姐姐的勇敢，三则是担心姐姐的体操生涯就此结束。不知道是姐姐的勇敢感动了医生还是怎么的（按当时姐姐的受伤情形，不要说继续练体操，恐怕做为正常人都要跛脚一辈子了），手术做得很成功，姐姐腿恢复得比预计要好，不但没有结束体操生涯，而且从十六岁时开始重新引人注目，达到了她体操生涯的最高峰，从十六岁开始频频参加国际邀请赛，在美国时还有一张以姐姐的形象做广告的宣传画。一九八零年，姐姐做为奥运会选手去北京参加集训，结果那一届中国拒绝参加了（命运弄人）。姐姐因为是南方人，不适应北京的气候，身体一度差到几乎不能去参加训练的地步，但家里太远了，父母对此毫不知情，而且因为没有去跟教练打招呼（中国的地方保护主义从那个时代就已经开始了，这是姐姐后来成为专业人贩子的真正原因），所以北京的教练也是爱理不理的，直到姐姐的省队教练去了北京，才知道姐姐早已在坐冷板凳了。看到姐姐那时好象连命都快没了（也许稍有夸张吧，国家队也不是监狱呀，不至于运动员快病死了也不管吧）他没问我父母就直接把姐姐接回H省了，医生进行了全面体检，肌肉疲劳过度，无法再继续练了。其实中国有几个运动员没有疲劳过度症呢。这也是外婆坚决不肯再让我练体操的原因，她不想一家子的残兵败将。

姐姐二十一岁正式退役，是当时少数的几个国家健将级运动员。姐姐开始了她的执教生涯，但还没有正式贩人。姐姐在外地做了几年教练后，妈妈实在思女心切，找到她的启蒙教练，当时本市体校的副校长把姐姐调了回来。姐姐这时候才算直正开始了跟家人的接触，但她还是一个人住在体校的宿舍，很少回家。

姐姐的学生很多，最出名的就算是宁宁了。那时宁宁才三岁半，不到四岁，我因为高中毕业也无事可做，就帮着姐姐带带小不点儿们，反正自己也练过，带着他们跑跑步，压压腿是没问题的。凌洁给我的印象是有些不同，她特别好动，不太听我这个小老师的指挥，所以我生气地把她叫到身边问到：你要做坏孩子还是好孩子？她笑眯眯地说坏孩子。我那时自己也还是孩子性情呢，一听这话立马就给了她一个小巴掌（估计她早就不记得了，但因为自己从未打过人，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一直记得）。宁宁柔韧性很好，但上身长，腿部没有什么力量，不是个全能型的运动员，所以姐姐试过想把她卖给技巧队，她五岁半时也参加了一次男女混合技巧的全国比赛，而且拿了冠军。后来又有跳水队的教练来过想让她去学跳水，因为她的空中感觉很好，但凌洁小小年纪却自己说一定要练竟技体操，相信这也是她的命运吧，而且由于她自己的坚持，终于把自己送到了世锦赛的冠军宝座和奥运会的亚军位置上。

带运动员是件辛苦和需要无比耐力的事，天天当搬运工（保护运动员），而且一个孩子从开始入门到能达到小有成绩要好几年，没有统计过她到底一共卖了多少学生，其中不泛全国冠军省队冠军，但这么大的中国，能最后走向世界的能有几人呢，现在连姐姐的许多学生都已经又开始当教练了。姐姐每年都是本市得分最多的教练，而且是湖南省唯一可以直接带队参赛的女教练（可以不经过省队）。每每发现了好苗子，认真培养几年后当然是想往省里送人，湖南省也是全国体操重点基地，所以能进湖南省队就意味着会有可能进入国家队。但你想呀，湖南这么多个市，长沙市的学生和家长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好机会都只能先紧着给本市的；第二个，长沙市的学生就是省队教练自己带的，出了成绩是自己的呀，所以虽然其它城市也往里送人，可是如果不是特别好的条件，家长又“特别会做人”的，你是绝少有机会进H省队的。

姐姐心里也气呀，可是也没办法，省里是上级单位，有苗子得先让省队挑。挑完了先让你进省队集训，这集训几个月就大有学问了，不会做的家长，孩子就“享福”了，教练爱搭理不搭理，你训练得怎么样没人管，就是坐冷板凳。而且都才七、八岁的小孩子，去到陌生环境多半会被当地的运动员欺负，所以经常是呆了几个月就回家了。这体操一停就要退步很多，几个月不好好训练，结果就只能废了！家长也都是外行，不懂其中的门道，看看小孩子不是这块料就做罢的也大有人在。也有那不甘心的家长，就开始打听了，为什么呀，在您这儿练得好好的，怎么去了省队就不行了呢。姐姐也不好明说，指点指点，这家长聪明的就求姐姐了，不进H省队，进别的队也行呀。所以姐姐就在这种情形下开始半推半就地贩卖她的学生了（嘻嘻，往H省队送人是免费的，往其他省队送就可以卖钱了，姐姐算得上货真价实的人贩子）。只是有一条原则，姐姐卖的人都必须是湖南省队没看上的或被H省队退回来的。可是人卖得多了，总有出成绩的，一出了成绩，湖南省队的领导就开始发怒了，这不明明是湖南省的人吗，怎么跑到别的省去出成绩了？为这事市体校也没少给姐姐压力，但也不能全得罪姐姐，年年比赛，指着姐姐带队出成绩呢，可是姐姐到底只是个平头小教练，再横也有领导呀。姐姐心也说了，我年年月月日带出几个好苗子也指着哪个学生能争口气出些成绩，白白给H省队的人都糟践了，我的心血白费，人家家长也冤呀。所以明里暗里的姐姐仍然在卖着学生，姐姐这名就出大了。省队的人对姐姐也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没完，可是不行了，今天太困了，明天继续写呀。）

• 【占座】武术体育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5期 2004年8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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