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一个外国人眼里的日本(上) -- 华恩

注:行文有点冗长,各位读到哪里算哪里吧.

[SIZE=3]前文说到日本的民族性之一------欠揍。并以明治维新以来的若干事例加以证明之。不少同学有异议。说我瞧不起日本民族，盲目自大。

其实呢，这个话，确实说对了一半------这个民族的民族性，小气，外面谦恭而骨子里诡诈。人说人心隔肚皮，以之形容日本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其自诩的这种特性，恰好又是其数次惨败的原因却不自知。所以说我瞧不太起日本，是。但另一半不对：我自觉是很中肯地说到这个民族。

正如《一个外国人眼里的日本》一书作者说到同情日本时，可不是自大，或者说是精神胜利法，民国阿Q，而是确确实实看到这个民族因其民族性可恶的一面必然带来其悲剧性的结局，而不得不感叹造化之手神妙莫测，因此深深同情之。所以说，我其实是很同情日本人民的。

造物者既然是全爱全善的，那么为什么对于日本民族，却有所吝啬呢？何不假之以中国的大气，英国的精密，使之在颠峰状态时可以独步天下，尝尝做老大的滋味-------很遗憾的，我要说，日本明治维新以前，从来没有尝过这滋味，可能想都没想过；明治维新以后，曾经风光过一阵，刚看到了一点希望，舌头伸出来，舔了一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美国人民结结实实地扇了一耳光。这一耳光，还是分两阶段扇的，第一次是在1945年，第二次是在1989年。前一次将日本做全球老大的企图化做黄梁一梦；后者使日本做全球经济老大的企图赔了钱财赔小心。

中国先贤似有通神能力，可以预知兴亡。当年晋文公新丧，与之亲如哥们的秦国看准机会，要取在晋国势力范围内的郑国。蹇叔力谏不听，后秦果败。中国古代用兵说到”兴义兵“，是相当高的评价。义兵昌，骄兵败。看似迂腐，其实不然。造物者是公平的。体现在：日本虽然强大，但是因为欠揍的民族性及今天将要特意阐述的缺乏原创能力，不具备做老大的条件。所以日本１９４５年在军事上的失败，以及１９８９年在经济上的失败，并不是很难预测的－－－当年的《经济学人》驻日本记者比尔艾默特就是因为成功地预测到后者坐上了总编辑宝座。

好了，闲话不说，来看蒋百里下面这两段文字，怎样说到日本的缺乏原创能力。

先概括性地说。

日本从传说中的神武天皇立国以来，影响其最大的两次事件，莫过于圣德太子于公元４００年左右接受中国儒家佛家文化，以及１９世纪中叶明治天皇全盘西化接受欧美风。

而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日本将这外来的文化发挥利用到极至。以后者，甚至在１９４１年珍珠港事件后有力量与东方大国中国和西方大国美国同时交战。以前者，在中国大陆几近失传的礼仪，茶道，花道，棋道，古代建筑，一般来说都可以在日本找到活化石。日本人以其一根筋的个性忠诚地保存着这些曾经在中国风行一时的遗传，以至有胜于中国之势。

在说了这一堆颂扬的话之后，让我来掀开盖子，拿出前面这一系列论据将要推论出的正题：日本民族缺乏原创能力。

说到茶道，花道，棋道，古代建筑，是从中国来的；说到科技，是从欧美来的；说到政治制度，也是欧美的；说到乐器，比如尺八，是从中国来的；说到日本刀，是因从中国传入的烧制技术不过关，成了弯刀，反而成为日本刀一大特色；说到能剧，歌舞伎，落语，则是仿效中国的京剧，青楼艺妓，相声小品。即使是漫画，也有中国美术画法的影响，即使是机器人，也有欧美的传承。

数数日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有几样是原创的？！[/SIZE]

第二章 几段历史事迹

1.文字的创造

当中国固有文化正发达的时代——像秦汉时代——就有许多传说；可征为与日本有交通。但当时日本尚不能接受文化，直到孔子降生一千年后，隋唐时代即印度文化东输，佛教在中国正是极盛的时代，才有大多数的日本人留学中国。所以印度文化与中国哲学混合输入日本。创造日本文字的，是一个有名的和尚，在中国受了精深的佛典教育。那时候如同水入空谷一般。几个佛教大师，把他们的理论，风靡了全国，上逮皇室，下迄国民。

评：日本第一次全民大洗礼，当归功于圣德太子。

谴隋使，谴唐使大量向中国派出，学得一些回来，又有鉴真和尚这样的宗教热心人士东渡扶桑。于是儒家哲学与佛家思想传入日本。

作者在这里说到的创造日本文字的和尚，当是玄昉。于716年与吉备真备入唐，唐玄宗赐紫袈裟准三品职。735年携经论5000多卷及佛像回国，在兴福寺传法相宗。因治好圣武天皇母藤原宫子的病，入宫参与政治，后来受圣武天皇的宠遇，任为僧正，与吉备真备左右国政。但是查询了一下，并没有说到他创建日本文字一说。

此外，对日本引进中国文化不可不提的还有吉备真备。他带回的《唐礼》改进了日本朝廷礼仪，《太衍历经》《太衍厉立成》促进了日本当时的历法改革，使唐代历法在日本推广和使用。带回的乐器和乐书使唐乐在日本传播。中国早已失传的《乐书要录》现仍在日本保存。 传说他还用汉字的楷书创出了片假名，但目前又为考据所否定。

2.武士道与大和魂

中国哲学到德川（Tokugawa）统一之后才被提倡而盛行。那时日本人所自豪的武士阶级，已入于停顿时期。所以要知道武士道的源起，不能不对于佛教思想的输入加以特别注意。假如从表面上看，武士道与欧洲中古时代的骑士，无大区别。他的美德，是忠实勇敢，同情，朴俭，守礼节，——只有一件即对于女性观念则与骑士不同，不是尊重，而是蹂躏，——但是日本人以为除此以外他另有欧洲人所没有的“内在的精神”所谓“大和魂”（Yamato Tamachi）这个东西。这个大和魂，不仅外国人不能捉摸，就是日本人也不能说明。据我看来 Litz 论美学曾说到忘我的境界，这种容易导入于忘我境界的性格，恐怕就是大和魂的真谛。而这一刹那间的异常境遇，是从佛教禅宗里所谓“悟”所谓“空”而来的，但其中有厌世的悲观的色彩。

评：所谓的大和魂，应当重在”和“字。

日本人在柔道，合气道等上面的造诣可算高，都与和字分不开。日本人互相见面鞠躬作揖是家常事，茶道也说以和敬为本。听人谈论必”はい“不绝口，都是为了一个和字。

而宏观到日本社会，这种”和“其实也是有些无奈：从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到基本无转职一说的若干年前，终生都在一个地方生活，任职。在东方等级传统下，不跟领导同僚搞好关系，生存下去就有困难了。以小泉为例，在日本政坛算是特立独行的典范，也只敢说”和而不同“。这样的一个生存环境，要他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爽快，实在是强人所难。

3.武士的不道

武士的长处，就是所谓“道”。但它的背面有一个阴影。按日本面积很小，在武士时代又分作几百个小国。彼此毗连邻接。它的首领随时有被袭击的可能。他对四面八方不能不十二分警戒。所以侦探术就特别的巧妙。几百年来养成了一种间谍的天才。日本的高级社会、常常不自觉的喜用诈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其中两个最有名的英雄，一是丰臣秀吉，一是德川家康，日本国民给他们的绰号，前者叫作“沐猴而冠”。后者叫做“老狐狸”。日本人最喜欢读这个时代的演义。在我看来，那些正是别有风味的侦探小说。

评：日本间谍技术的发达，估计在各民族中排名可进三甲。随便举个很早以前读过的一段资料。传说日本某企业参与某中国钢厂竞标，前者将后者生产环境等等的照片做了仔细的分析，硬是发现了该厂所急需的一些改进。后果然竞标成功。

而甲午战争之前，日本间谍已经可以接近李鸿章的外甥之类的人物。不用说东北事变时期，抗日战争时期涌现出李香兰等人物了。

现在日本的ＩＴ行业，又称为情报处理业。如此一想，总觉得在日本从事的这个工作，与间谍业还真有点渊源。而就在下在日经历见闻，日本人精细得足以让中国人疯狂，也可反衬其情报处理的娴熟。

说到日本战国史，从织田信长德川家康联盟（小泉曾自比于前者），武田信玄（《赤壁》一片中风林火山的集大成者），上杉谦信（一生没打过败仗的智将）的群雄纷争，到因武田信玄继任者不成器而被灭，上杉谦信继任者倒向织田信长而一统，再到织田信长被部将明智光秀诱杀而丰臣秀吉（此人农民出身，而后统领群雄，曾与中国抗日援朝军打过仗）起，再到一直信守强强联盟的德川家康灭丰臣秀吉后人。日本才结束战国纷乱时代，一直到德川家末代将军归政天皇。

4.西乡隆盛

真正够得上做日本精神美德的代表者有一个人。就是西乡隆盛。但他模范地做了悲剧主角。因为他不失败于他所反对的敌人，却失败于他所爱护的学生。日本有许多爱国者，究竟是否国家的幸福，不能不请运命之神来判断了。

评：日本明治维新得以开始要归首功于西乡隆盛。此人体魄健壮，在上野公园享有一座牵狗雕塑。

5.两个真正的日本指导者

真正从日本民族的发展看来，有两个指导者，是值得尊敬的。一是从前的圣德太子。他奠定了日本的第一期文化，接受了佛教与中国哲学。一是现代的明治大帝，他创了日本的第二期文化，接受了欧洲的科学文明。

评：此两人以引进先进文化，改善国力之功当长存于日本人民心中。

圣德太子

明治大帝

第三章 明治大帝

1.本章的意义

明治大帝是值得另立一章的，因为现在这个巨大的强国，乃是他一个人苦心的成就，我特别要提出“苦心”两个字，因为一只船航行海上，最重要的是把舵者。有时要向左，有时要向右，一不小心，就会出乱子；未来等于一层浓雾，国家所走的路，又没有详细的海图可循。其间既要天才，又要经验，最重要的更是强固的意志力，和谦抑的考虑，当明治大帝逝世的一日，伦敦泰晤士报（世界民族中懂得日本的首推英国）有一篇哀悼的文章，说日本国运自从这位大帝的经营以后，恐怕已经到了富士山顶。我们以后希望不向下坡走！

评：明治大帝可比俄国彼得大帝，或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而又与后者活动年间相近。

2.初期的苦痛——不对外即起内乱

性急的日本人，当他取消封建，统一行政，不到五年的光阴，就要向外发展；所谓征韩。主张这个政策的人，是唯一的军人领袖，唯一的勤王元勋——西乡隆盛。政府议决了征韩，但是中途变卦。结果便发生内乱，这在日本人或许认为很不幸的，但大帝决心，宁忍内乱的痛苦 ，不愿早开边衅。

评：日本从１８７４年就开始觊觎台湾。至１８９４年才有甲午一战。日本这２０年间所思所想的莫不是中华领土。而当年台湾巡抚刘铭传深忌之，曰日本当早防范之，而满清中央政府不听，后有甲午之败。

3.民权与宪法

明治初年的政权为南方长萨、土肥所独占，长州萨摩为主，土佐肥前副之。西南革命——西乡隆盛所领导——失败以后，所谓民间志士，以土肥为中心，集中于提倡民权。政府虽一时下令压迫，然而大帝决心，实行立宪，藉议会使国民与闻国政，排斥当时绝对的天皇神权论。

评：明治维新的成功，有几个关键人物，一个是促成长萨联盟的坂本龙马，一是前面所说有军功的西乡隆盛，此外就是成事后明治天皇的一系列措施。

西乡隆盛

坂本龙马

4.对俄与对英

明治最信任的政治家伊藤，他是创造政友会的首领，他不主张与俄国开衅，所以一八〇二年他旅行俄国时想与俄国得一妥协。伊藤的反对派——山县军人派，则主张对俄作战，两派争持剧烈，经明治最后的决定，订了英日同盟，伊藤的亲信亦所不顾。

评：日本政坛分门结党，由来已久。就是现在，也是公开的。

如操纵战后日本政坛至今的自民党，就有第一大派阀，福田任内官方长官，老奸巨滑的町村派；新近辞去选举委员会一职，自谓与麻生有吉田茂这样显赫家世背景不同，曾经是不良少年的第二大派阀古贺派。各派合纵连横，各为其主。

如今这自民党风雨飘摇，内部各派内乱，外部民主党气势如虹，新首相鸠山呼之欲出，可爱的麻生太郎一天之内同时经受了内部各派的不信任案和外部民主党的问责案，如此百毒不侵的人物也有点拿不住了。

町村信孝

古贺诚

鸠山

5.忍辱讲和

中日战争后的三国干涉，日俄战争后的无赔偿讲和，都是大多数爱国者所激烈反对的。然而大帝两次战胜，却取谦抑态度，很镇定地给予肯深思熟虑的负责政治家，一个最大支持，并由英日同盟，而进展到日法协商日俄协定。

总之，事后看来好像日本的进展发达是很容易的，其实当时不断的内争——内政整理与对外发展，民权与主权，南进与北进，文治派与武力派，国粹派与洋化派，——如同一条大路一时向左，一时向右，而明治大帝却能用他坚定的意志，聪明的先见，将方向把定。在历史的事实上，日本人所谓皇室中心，只有这个时期是正确的。

评：与１８９４年的中日战争不同，１９０４年的日俄战争，日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仗是打了，赔款的，没有。

看作者说法，隐隐然觉得这个明治大帝与易中天口中的孙权有些相似之处：该拉下脸的时候拉得下脸，该赔笑脸的时候赔得起笑脸。

若说政治家，手中掌握的是一国的安危祸福，能游刃有余地控制面部肌肉的活动，或许是一大幸事。

• ※ 西河文萃 第25期 2009年8月11日 ※ 上
• 【补1】一个外国人眼里的日本(中)
• 西河文萃6月16日至7月15日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