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如果通用汽车破产（续） -- 晨枫

还如的什么果呀，不早都宣布了吗？这场“狼来了”的大剧从去年第四季度就开始唱了，现在终于揭幕。市场反应出奇地平静，似乎还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是且慢，尘埃已经飞上了天，但还没有落定。

新通用汽车将包括雪佛莱（中低档轿车）、GMC （卡车）、卡迪拉克（高级轿车）和别克（专为中国市场留下的），Pontiac、Saturn、悍马都将打包出送，Opel已经出售给加拿大的Magna，Saab也命系一线，估计也只是待价而沽的问题。Holden、大宇则现在情况不明。美国和加拿大政府为了救下通用汽车，已经丢进去无数的钱。光加拿大政府丢进去就有150亿，把加拿大通用汽车的15000人统统遣散，摊到每人头上是1百万。就这样，还是有很多（1/4到1/3？）要丢失工作。美国那边估计情况差不多。

通用汽车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拥有一个真正的日不落帝国。多少年来，美国通用和海外通用并不通气，各管各的。但近年来，为了降低成本，美国通用和海外通用也开始互通有无，通常是用海外通用（尤其是Opel）的有来通美国通用的无。现在通用汽车帝国像苏联一样，轰然解体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Pontiac和雪佛莱的同质化很严重，取消这个品牌最大的影响是经销网，制造厂和设计机构的影响不大，维修网也对汽车挂Pontiac还是雪佛莱的牌子不在乎。所以停掉Pontiac的影响很小。

新通用汽车将加强对省油、可靠的小型车的开发。过去通用汽车大力依赖Opel，现在靠不上了，只有自己干了。美国汽车工业还从来没有开发出成功的省油、可靠的小型车，看他们能不能一改陋习了。或许依靠大宇？

通用汽车的悍马是一个“骗术”，和军用悍马没有多大关系，后者是AM General的产品，和通用汽车无关。通用汽车出售的悍马是重新包装的GMC Yukon之类的一般SUV，本质上是一个穿上泡沫塑料盔甲的豆芽菜，专用来哄骗低智商高消费的二奶、黑窑主之类的人的。根据现在透露的协议内容，通用汽车将继续保有悍马的技术，生产和管理层也全盘留下，中国将实际上只得到品牌的销售权。离开了通用汽车的技术支持，未来的悍马型号开发也大成问题。中国要是买下悍马品牌，将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但要是这个协议被中央否决了，悍马的出路将非常成问题，悄悄烂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Saturn的情况比较特别。通用汽车拥有的品牌基本上都是在历史上并购获得的，但Saturn是1985年通用汽车为了对抗日本和其他进口汽车而专门建立的。日本汽车从60年代开始进入美国。开始时，美国汽车公司对此根本不在乎，美国老百姓也没有太把日本汽车当回事。但丰田汽车很快建立了“坚不可摧”的可靠性信誉，本田汽车在技术和款式上遥遥领先于同时代的欧美同行。在1973年石油危机后，省油而且可靠的日本汽车很快在美国汽车市场的主流里站住了脚。进入80年代后，日本汽车从潮水变成海啸，大有吞没美国汽车的架势。同时，韩国汽车也开始登陆，似乎有重演日本汽车成功故事的趋势。美国汽车工业试图用低价、省油的汽车回击，典型汽车为雪佛莱Vega和福特Pinto。但由于美国汽车工业的固有思维定势，低价意味着粗陋，省油意味着低速。Vega和Pinto深深嵌入人们的集体记忆，成为粗劣的代名词。为了强调重起炉灶的决心，通用汽车新建立了Saturn品牌，从设计、生产、销售到售后服务统统割断和现有所有品牌的关系，俨然是一个“国中之国”。

开始时，Saturn确实不负众望。在技术甚至生产上，Saturn追踪日本汽车的技术和思路，力图用蓝军战术打败蓝军。此外，Saturn还是首先用工程塑料制作车身蒙皮。塑料蒙皮不会生锈，不会被磕磕碰碰而撞出瘪坑，也容易更换。在服务上，Saturn一反汽车经销中讨价还价的惯例，采用统一价格的政策，但极大地改善一般服务和售后服务，赢得了很多顾客的欢心。但Saturn一直没有成为商业上的成功，始终不怎么赚钱，顾客圈也扩展不开。进入21世纪后，Saturn高成本的经营方式不能带来高回报，逐渐开始和雪佛莱、Pontiac同质化了。近年来，Saturn主要靠美国化的Opel型号在撑着，已经没有多少自己的特色了。

Saturn现在已经售出了，Roger Penske买下了Saturn。通用汽车可能还是乐意提供贴牌产品，但要是通用的贴牌在通用时代卖不动，在后通用时代也不会出现奇迹。Penske过去是一个赛车手，后来经营一个成功的汽车改装和机油（Penzoil）生意。他在赛场上和商场上都以咄咄逼人著称，而且经常不按牌理出牌。有意思的是，Penske在买下Saturn后，声称将改变汽车业的规则，不再经营设计、制造、销售一条龙，而是像Walmart一样，发布产品的技术指标和预期售价，然后各家竞标。这种OEM模式将彻底改变汽车工业的格局，或许是中国和印度汽车进军美国在短期内的最好契机。要是别的汽车公司也有样学样，这将是UAW的噩梦，并且出现汽车设计、制造、经销脱离的新局面，前景无法预料。

Saab是一个古怪的瑞典品牌，曾经在技术上和款式上都特立独行。不过现在的Saab大多是重新包装的Opel，已经没有太多Saab风味了。Open离开通用汽车大家庭后，Saab的前途就很艰难。继续和Opel合作将是独立公司之间的合作，在成本上和运作上都不简单。但自搞一套实在负担不起。Saab的前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Holden是澳大利亚的通用汽车，型号是Opel和自研的混合。Holden的处境和Saab一样，将非常尴尬。不过现在Holden也和丰田、日产、五十铃、铃木等勾搭在一起，或许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英国的Vauxhaul已经很久没有独立型号了，都是Opel的贴牌，现在也随Opel改嫁到Magna去了。大宇或许将继续留在通用汽车，作为小型车的主要来源。

有意思的是别克。别克品牌在美国早已奄奄一息，比Pontiac还要缺乏生气。若不是中国市场，别克肯定要被停掉。别克留下来了，但尴尬没有结束。美国别克的型号在中国是卖不动的，中国别克很多都是Opel的型号，像赛欧。现在Opel出去了，中国别克用什么呢？和美国雪佛莱共享？还要拭目以待。

通用汽车的尴尬还没有过去。克莱斯勒和菲亚特的合并今天完成了。这是在美国政府“卖国”高压下完成的，菲亚特一分钱没出，用小型车和柴油机技术就换取了克莱斯勒20%的股份，加上实际控制权。菲亚特并不是欧洲汽车公司里最强劲的。事实上，在欧洲汽车公司里，大众、雷诺、标志、福特、Opel，这前面几个的名次怎么排还可以争论，但最后一名是没有争论的，那就是菲亚特。菲亚特汽车在技术、款式、质量、服务上都乏善可陈，手里的法拉利、马塞拉蒂不是大众品牌，不去说它；Alfa Romeo、Lancia这么些年来吃老本的因素大大超过立新功的因素，在意大利以外的市场上也谈不上什么成功。过去20年里，菲亚特自己也死里逃生若干次，未来20年里再来几次也绝对不意外。就这个德性，还“免费”得了克莱斯勒，可以看到美国汽车工业的绝望情景了。通用的结局会更好吗？美国没有选择，只能死顶。但没有选择不等于就能走出困境，韩信背水一战成功了，隆美尔背水一战就失败了。

• ※ 西河文萃 第24期 2009年7月1日 ※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