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肥熊随笔――此间的群众体育 -- AleaJactaEst

美国这边的老百姓――包括我，锻炼身体的去处通常是当地的YMCA――基督教青年会的缩写。这主儿源于英国，1851年登陆北美，时至今日已经发展成美国最大的非营利性社区服务组织，并不只面向基督徒，而是为各界人等提供收费低廉的健康锻炼与社交场所。此组织在全国范围内的分支机构数以千计，使用者不下两千万人。YMCA一般被本地人亲热地缩略成“Y”，所以当有国际友人建议一起去Y，请不要下意识地理解成当初大学后门口的歪录像（四川方言，黄色录像），以免有伤国格。

真正说起来，这Y还是有些歪的。

我猜许多人听见YMCA四字一定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没错，就是那首老歌――在迪斯科舞厅里头哪怕是再不堪的舞者听见之后都会跳将起来比画出那四个英文字母的。有些同志甚至还看过这首歌的正版MTV，里面六位英挺人物，个个打扮得仿佛万圣节晚上出门要糖一般，计有：

羽冠博带的印第安酋长一名，

马刺生寒的牛仔一名，

浑身皮具的飞车党一名，

墨镜深深深几许的警官一名，

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兵哥哥一名，

大宝天天贱的硬盔建筑工一名。

这六位仁兄载歌载舞，眼角含春，反复号召年轻人们莫要彷徨，一同去Y耍子去也。

这组合唤作Village People，中文不妨就叫他们“村人”好了，是一个法国佬的创意，内中人物形象皆是断袖分桃爱好者们的典型性幻想对象，但整得不下作，反而有一种机智的自嘲在里头――咱们自个儿都没拿自个儿当一回事，你们也就不要太过较真了。这组合曾经大红于七十年代乐坛，《YMCA》是其代表作之一，风靡全国迪斯科舞厅，为同志与非同志们所喜闻乐见。歌中的现实背景么：盖基督教青年会除了是个体育锻炼场所，也为出门在外的旅人提供收费极其低廉的食宿，久而久之也就鱼龙混杂，到了“村人”嘴里，自然就成了鼓捣毛宁的地方了――这也确实是某个历史阶段的真实情况。“村人”在八十年代就渐渐凋敝了，后来AIDS一出，谁与争锋，这种既乐又淫的基佬自道乐队自然不再有翻身机会，那个法国点子大师也在前些年爱滋发作蒙主宠召了。

扯远了，我现下居处左近就有一家Y，器械健身房室内空调球馆奥运标准池桑拿台球一应俱全。因为所在的公司对其有捐助（向这种慈善性质机关捐款，公司也可以在税收上得到减免），作为员工加入的话可以打折：全家一月的会费不过二十几美刀，各种服务均可自由使用，健身房和游泳池还有免费指导，当然要参加有外来人员指导的健美操瑜迦等小班需要额外交些钱。

除了Y之外，也有大批营利性的锻炼场所。老美们每年用大量的奶酪薯条把自己填了，再交出大笔白花花的银钱给各种健身会所，周而复始，循环不息。这些个所谓Health Club常有几层楼的规模，外带多层的停车场。健身房里头银光闪闪奇技淫巧的各式健身器械一眼望不到头，许多用灯箱烤成蟑螂色的肌肉人游走其间，都戴耳机，且腰间挂着港澳同胞初入侵时候那种肚包。训练厅另一头往往是阡陌纵横的跑步机，大队人马象轮笼里头的豚鼠一般对着整排电视机屏幕奔跑不已。自然还有不少的健身班在各独立的小厅里头操练的热火朝天，这帮人嗅觉奇佳，什么流行他们整什么：昨天还是挥拳踢腿的Tai-bo，今个儿就改遍地扭麻花的瑜迦了。

当然美国人民对这些往往收费昂贵的健身中心也是感情复杂。在这里极受欢迎的情景喜剧Friends，也就是国内译作《六人行》或是《老友记》的某一集里，剧中角色向死党们大吐苦水，说是想退出健身中心久矣――自己本来就不爱锻炼，月钱还收得巨凶，实在是不甘心――当初被蛊惑入会，想不到就象入了黑道，进去容易出来难。虽然屡次尝试退会，但就是无法得逞，眼见着就是三刀六洞也没法子金盆洗手了，好不苦杀人也么哥。当下就有一位勇士不信邪，表示要亲自陪同他前往，死活也要退出这邪教。两人互激，一时间豪气干云，大有“天下谁敢惹咱俩”的意思。

去到Health Club，苦难深重的那位膝盖又有些发虚，好在有另一位不断地进行鼓动激励。健身中心的管理人显然阅这样的炮灰多矣，三言两语，正主儿就带着惊慌的眼神被裹挟去后面“详谈”，而保镖的勇士则因为不是会员而被挡驾在外。然后就有一位魔鬼身材金发如瀑的工作人员主动带这位去四处看看……结局大家自然都猜到了，原有的那一位会员固然没有退掉，又添新鬼。

这却不全然是艺术夸张。我尝到某个新城市小住，闲时想找个地方活动活动手脚，就有香港友人赠我某大健身俱乐部的礼券若干，临行千叮万瞩：这东西不用对号入座，到时候持券直进可也，千万莫给门房拌住推销，紧要时装作不懂英文便是。我一时糊涂，没有纳其忠言，在门口不自觉地跟管事的对答了几句，估计多半是象虽然受过美式教育但答错了有关迷你高尔夫球问题的纳粹间谍一样露出了马脚，遂被待以上宾之礼，由导游陪伴强制参观了俱乐部全景，然后被引入小室，奉上一纸电话本厚的入会合同……虽说最后仅以身免，也被生生耗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几乎无力锻炼了。

私营俱乐部再往上，那就是大款们自雇私人训练师看人下杠铃的排场了，这一档咱们经济基础没有修炼到，就不好妄说啦。

不过美国这地方整得挺明白：愈是富庶的城镇，那路也修得愈是平整，那YMCA也加倍的宽敞透亮，那健身俱乐部的门脸也鼻子是鼻子嘴是嘴……因为事关当地百姓交的所得税。去到城市中心的黑人区，那就得靠混出人样儿的老乡回来慷慨解囊啦，遂有这个那个的“公园”，沥青地面铁丝篮网，入口铁牌上可都大书着金主姓氏名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