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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高考 1977(上) -- 时光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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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高考1977(下)

第一次看见满草稿纸陌生的数学符号,尤其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平方根号——‘√’,简直太神秘了、太深奥了、太好看了、太让人浮想联翩了。诸位可能觉得好笑,一个开方有什么了不起?小学水平的当年的我就是这个感觉,也许我有时更注意外在形式,你瞧这‘√’写得看上去多漂亮、多顺眼啊!

很快我这就见成效了,眼睛肿起来了,长一个大针眼——麦粒肿,麦收收到眼睛这来了。

从此以后那儿就成了我的薄弱环节,只要一上火,眼睛那儿就鼓包。

这针眼长得真不是时候。说实话,那时想上学,本身动机就有嫌疑,什么嫌疑?不想扎根边疆的嫌疑。推荐上大学的条件最重要的是政治条件,就是‘具有牢固扎根边疆思想的同志’才应当被选送上学。简写就是‘想不走的人应当让他走,想走的人不能让他走’。你说这多绕人啊?我这想走的,首先要摆出不想走的样子,摆出一副志在边疆的架势。

不能耽误麦收,该五点起五点起,该半夜回半夜回。自己的小九九得揣在心里,半夜回来再办正事。正事还得办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明明是所谓‘响应国家号召踊跃报名上学’,搞得像个地下工作者似的。

可我这眼睛一肿就原形毕露,想欲盖弥彰都不可能了。一见面人家是这么招呼的:时光你小子想上学急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时候体会到做贼心虚的滋味了。

平头百姓有平头百姓的好处,平时不起眼,不得罪人,不威胁到某些人的利益,人家也不注意你,高票通过。

不管能不能考上,考试前一天走在通向团部大路上的人中有我一个——我们连离团部有20多里路,必须提前一天住到团部才能赶上考试。

那条走过多次的路。看朝鲜电影‘卖花姑娘’走过,看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走过,修康拜因走过,今天为自己的命运挣扎又走在这条号称国防公路的砂石路上,但是今天的走和往日的走心情大不一样。

说起我的考试,既可笑又可怜。

实话说,那年的所谓考试,说是初二水平都勉强,只能说有涉及到初二的知识。咱现学现卖,感觉数学考得还凑合。考场出来一对题,心里有点沾沾自喜,挤在人堆里暗暗压着兴奋听别人对题说事。突然一个‘…埃克斯(X)…’钻进了我的耳朵,我激灵一下,灵魂出窍,懵了。

考场上的一个疑问一下明白了。当时在考场上不知怎的,突然头脑短路,不认识‘X’是什么了。也不怪我,诸位应当记得,当时的印刷体大写‘X’,那叉子四端的四个小横特别长,上边的两个小横和下边的两个小横各自都快联上了。

在我的眼里就是联上的。说是联上的吧,中间似乎还有点分开,是印刷质量问题?如是质量问题也不该几乎所有的‘X’都这样啊?就算是联上的,那这个字母念什么啊?想想自己知道的有限几个字母,没有长这样的啊?

真不能怪我,小学没英语课,更搞不清大写小写,山寨式突击数学自然都是用小写,谁知道这‘X’大写上面长出两犄角下面露出两蹄子。

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时间不等人,按最可能的想象应该是‘Z’!怎么会和‘Z’连上啊?诸位还应当记得,那时的手写体大写‘Z’腰上有个向右的小捺。如果卷子上‘X’的犄角确实应当是联上的,蹄子也确实应当是联上的,看着没联上是印刷质量问题,那腰上那个小捺也可能因为印刷质量看上去长了点,那这‘X’就是个‘Z’。这就是思维定势,就往自己感觉的方面琢磨,旁边放着‘X’就是不往那边想,一条道走到黑。

什么叫头脑短路,这就叫头脑短路。手写体大写‘Z’都知道,怎么就不知道大写‘X’呢?这也印刷质量那也印刷质量,哪这么寸呀?都跑我这集合来了?

不管怎样,反正我就这么写了,也这么答了。所有‘X’都写成手写体大写‘Z’,还自作聪明把所有手写体大写‘Z’腰上的那个小捺故意写长点,以示和卷子上的一样。

这就是土八路和正规军的区别,也能打鬼子,老百姓看着有点不放心。这就是山寨版和央视版的区别,都能让你感官愉悦,叫的价钱就不一样。这就是自学成才和院校毕业的区别,文凭一样,含金量就是不同。

不能怪我,土八路有土八路的苦衷。前两天看一个帖子,说当年农村的百姓不懂大学学历的等级,一律认为大专就是大学。这哪是农村百姓不懂,我也不懂。毕业到油田工作好长时间后我才知道原来大学学历还有‘大专’‘本科’之分。

从此我陷入了永远拔不出来的猜想之中。把所有‘X’都写成‘Z’到底算对呢还是算错?作为一个未知数的代号把它写成什么其实都不影响最终的结果,但是会不会判卷老师只以标准答案为准呢?

后来到了学校,我还是想弄明白。有一次问数学老师是否知道我们当时考试的成绩,老师点点头,我说可以告诉我成绩吗?老师摇摇头。

有了这个疑问,等待的日子对我就更加漫长。让人眼花缭乱的政治形势也搅进来加长了等待的日子,突然冒出个张铁生,以一张白卷打乱了千百万人的上学幻想。看到报纸上有关张铁生的报道,文质彬彬的老才也一反常态破口大骂。

真是一只老鼠搅了一锅汤。

政治上的眼花缭乱就是让人晕头转向,一阵群魔乱舞之后,张铁生之辈如愿上学,我们也终于等来了通知。

我可以去念书了,但是那个数学成绩到底是多少呢?也许我那个数学也等于一张白卷?

政治有时也有好处,由此带来团副政委在我们连蹲点搞什么运动,由此带来的副产品是我们连上学名额多达六个,由此带来我这无名鼠辈也有可能混入读书队伍。

还记得所有上学的人集中到团部训话,回来的路上大家挤在车上,一个上北航的知青正在我对面,脖子上挂个‘军挎’(书包),就像文革时马路上的‘小混混’,不同的是小混混脖子上军挎里藏的是菜刀。面对大家羡慕的眼神,准北航工农兵学员目光坚毅、天下无我。

学校是重要的,但是学生是更加重要的,所谓师傅请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常拿LD的弟弟举例说事儿,遥想当年,我正和LD打得火热时,她弟弟开始读书,读电大英语单科,那时她弟弟在江西工作。遥想前几年,我家孩子读大学,她弟弟还在读书,读博士后。这几十年追求学历的路程可谓漫长,成教中专、成教大专、成教本科、在职研究生、在职博士生、博士后,最终修成正果,成为哈尔滨、杭州两高校教授。

我没有那样的毅力,但和LD在旅途中对她弟弟的寒窗苦读给予了持续声援和短期陪读。他在青岛海洋大学读博士时我们全家住在博士楼游览青岛,他在武汉中科院水生所读博士后时我们住在武汉大学博士后楼逛遍武汉。我尤其对武汉大学的建筑印象深刻,太漂亮了。他举家迁往杭州,我们也赶忙去凑热闹,印象不好,人太多。

虽然当年去的只是个中专,大庆石油钻采学校。若论条件,大概是当年最差的学校了。但是,从此我总算挤进了读书人的行列,摘掉了文盲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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