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猴年马月】摸石头 -- 京虎子

回来时正赶上北京立法整顿公交秩序，高峰时公交车辆排队进站，一下子成了热门话题。

北京交通拥挤的名声响亮了有些年头了，看趋势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是早晚的事儿。塞车因为车多路少，是个人都知道修路的速度赶不上买车的速度，只有傻子才相信玩命地修路就可以解决交通拥挤，除非把城平了都修成路。不让买车也不现实，北京多少人愿意做有车一族，何况汽车厂就靠着市场开放前的这几年狠捞一把，赶明儿国外厂商进来了，大家拼个头破血流钱就不好赚了。限制开车分单双号也不合情理，人家吐了血卖辆车，不让开都停在挤角旮拉，眼看着车价这月落五千下月掉一万，这不成心让人急火攻心嘛。干脆还是开吧，停在家里是停，停在大马路上也是停。

塞车的另一个原因是房子越盖越多越盖越远，北京跟个大气球似的一个劲儿的膨胀。人多了当然要盖房子，咱不能老是祖孙三代一间房吧。说实在的近些年北京人的人均居住面积不小了，当官的有钱的不算，老百姓里面好几处房子的有的是。要盖房子也不能都盖在城里，能盖的地方都盖得差不多了，只能往远了盖。结果是早上大家呼啦啦往城里涌，晚上再合起伙来往城外奔。一到点都在路上。按理说人都住城外去了，干脆把工作单位也搬几个出去，就近上班省得来回跑多好。可是京城里面的单位成点规模的没几个愿意去城外，而且也没几个动得了的。政府不是不知道，就是看过来看过去没一个好惹的，最后发现就动物园里面的狗熊猴子好欺负，这不正调研动物园搬迁事宜那嘛。

动物园真搬了，地方能腾出好大一块，足够一帮人发一笔的。但是对缓解交通没多大用处，您想呀，搬到郊区的动物们有一个早上赶着上班的吗？一个可行的办法是大力发展公共交通。地铁好几条线了，轻轨也有了，公共汽车都要有一千路了。随便那条马路您就数吧，路上跑的一半是公交车，坐上公共汽车可以说哪儿都能去，可就是路还是那么些条，一到高峰时还是在路上扒着。

主管部门琢磨琢磨着就看出问题所在了。早年一路汽车一个站牌，倒公共汽车时下了这路找那路不留神得走二里地。现在车次多了，还这样的话满大街成汽车站了。於是所有车次站牌放一起，一个站二十来个站牌，坐车换车是方便多了。可是高峰时一下子十七八辆车一起进站，谁也不客气，那个热闹。

有关领导发现问题，决定解决问题。於是立法，要求公交车高峰时按先来后到排队进站。一辆一辆地进来出去，有规矩了，交通应该改善了吧？您猜怎么著？更堵了。那些站都在路口，早晚好几十辆公共汽车在路口排队，把不少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老百姓怨声载道，领导效率挺高，没几天电视里就转播记者招待会。听了听挺有兴趣，记者单刀直入一点都不客气，那负责人也一点都不含糊，口齿伶俐的不知道为什么中央电视台没有让他当节目主持人？虎子看着看着开始琢磨，如果不是主办单位和这颇有几分姿色的胖女记者事先安排好的话，这位市交通部门负责人没准当年是大学生演讲比赛冠军。字正腔圆反应灵敏不说，人家还说的头头是道：整顿是必要的，问题的出现也是必然的。如果不整顿不让车排队进站，路口堵的问题就不会暴露出来，这叫摸着石头过河嘛。。。

虎子听完了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主任大人虽然听口音不是咱北京人，可是北京爷们什么事儿都能讲出个五六的本事他学得个青出于兰，本来是个政策失误，从他嘴里说出来成了实践出真知、坏事变成好事了。那意思是要不是他这么干，北京公共汽车排队堵路口这个重大发明还出现不了了。

人家这么说了，咱就迁就一下吧。不结，记者接着抬杠：你们事先调研了吗？旁边那局长发话了：领导们在制定政策前把各个主要站点都实地考查了。听听人家这工作作风，北京多少路口要道，大夏天的人家一个站一个站地走，容易吗？这话一撂下，记者哑巴了，可虎子抬杠的劲头上来了，哪里用得着一站一站地走？早上七点半，随便找个路口，调来十辆公交车排上队，不堵您毙了我。

打改革开放起，摸石头过河这词成了官场术语。失误是难免的，总要尝试一下吧。可是摸石头得找对地方，水浅的地方摸着石头趟过去，水深的地方有旋涡的地方，明知下去准得淹死，摸石头有个屁用？真要是眼睛不好使，派个胆大的命大的先试一下，甭整这某年某月一刀切，成心让一队人都淹死不是？

摸石头这词现在是放之四海皆准，每次有这样那样的失误，就拿出来坦坦然然地用一下。因为没有经验前所未有，摸石头过河时不小心掉水里，裤子湿了有了经验，淹死了接受教训。老百姓一想说得没错呀，上下五千年没有改革开放，这种失误那种失误是难免呀，这回失误了下回不就长记性了吗？记性不好多几回总能记住吧？於是官僚腐败全有了借口、没什么不可以原谅了。

话可以正着说也可以反着讲。比如经过这次堵车领导有经验了，决定把站牌从路口往里挪，就不会再发生堵路口了。这就是摸了石头的教训，俗话说的吃一堑长一智。可要照虎子说呀，如果脑子稍稍好使一点，路口压根儿就不会堵。

世界上大多数事儿都是前所未有的，都没有先例。比如说抗日战争就没有先例，按摸石头过河的说法，做了亡国奴了再跟鬼子商量，我们有了经验教训，麻烦您退回去今年七月七日从芦沟桥再攻一次，您说鬼子肯嘛？再比如文革也是没有先例，十年以后发现祸国殃民了，石头摸清楚了，咱让毛主席他老人家从纪念堂里站起来，造反有理就不提倡了，光打倒刘少奇，不成立红卫兵好不好？就算伟大领袖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您说全国人民同意吗？

为政者，捡个石子投石问路也就罢了，摸石头过河还是少做为妙。

200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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