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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黑山(三)

黑山老妖该回公司的那一天,我早早到了办公室,Scott的事儿再加上我自己的事儿,日历上排了一天的会,就是早上8:30到9:00有半个小时的空档,正好可以和她谈话。

等啊等,等到8:50,人还没到,看看排班表,她该上8点到5点的班儿,我正运着气,前台小秘举张Post It跑过来,“Charmaine打电话来,说孩子病了,请病假一天。”

我这几天都成了人事的常客了,弄得自己部门的人鬼鬼祟祟地老问:“你没事儿吧?不会要把你调走吧?苟富贵,无相忘啊……”

“很有想像力啊!物流部供不起你了,不如去搞研发如何?”我摔下这句话让他自个儿琢磨去,一扭腰又进了人事。

Emma把沙发上的文件夹搬到地上,让我坐舒服了,她自己双手一撑坐上了窗台,两个人彼此看着笑得暧昧,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我把前台那张Post It粘到咖啡桌面上,伸指敲敲,托着下巴继续看着Emma,这丫头近视,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得给我下来。

果不其然,Emma两腿晃晃,终于忍不住从窗台上跳下来,伸手揭起Post It,看看眉毛就扬了起来,“你等一下,”去电脑查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在我身边坐下了,“每年十二天的带薪病假,她年年都休满,今天算上刚好十二天,下个礼拜五是她的Anniversary,计划的真好哇。”

“这也是个人才,要不你给她调市场企划部吧,搁运营部做EDP屈才了。”

“你要不要分享一块儿巧克力?”Emma正在参加Weight Watcher的减肥计划,怪可怜见儿的,吃个零嘴儿也要算点儿,实在馋得不行了就满办公室抓人分享巧克力,然后理直气壮地算一半的点儿记录下来骗自己。

我把她的巧克力整块儿抢过来装兜儿里,“今天我牺牲自己帮帮你,巧克力全是我的。Charmaine休病假的事儿你怎么个说法?”

Emma的双手呈鹰爪状凝滞在半空,方向正对着巧克力,扁扁嘴巴委屈万分,“你……我没说法,休病假是她的合法权益……”

“哈!我就知道你没说法儿!本五开会去也。”揣着抢来的巧克力出门,我的心理稍微平衡了点儿。

那天回到家,吃完晚饭折腾到八点半,孩子们都洗好澡送上床,小良牙躺在床上跟我念叨,“马上就情人节了,我们什么时候买糖去?”

“马上?这不还有三四个礼拜么?着什么急呀你?”我给他把被角掖掖,拍拍他的脑袋,这小子的头发又黑又密又硬,感觉上跟拍个小熊崽儿似的,他往床里缩缩躲开我的手,“妈!我们班十五个人呢……我还得给他们做卡。”

“十五个人里只有八个女生啊。不着急,睡觉,做个好梦!”出儿子屋进女儿屋,小丫头就比较好糊弄,抱抱亲亲,满足得咯咯笑,关灯走人十分钟再回去看,已然睡得跟小猪一般。

回到楼下起居室,跟良牙一起看电视,广告期间抓过电脑重温明天要跟黑山老妖谈话的内容,良牙摇头,“以前一播广告你就去作仰卧起坐,现在改成看电脑,这习惯可不能养成……”

我顿悟,关机,作仰卧起坐……那天晚上脑子里纷纷扰扰,一夜就没睡好。次日上班刚进停车场,就看见两辆18轮大货车横在停车场里,下车跑过去一看,一辆红色的现代Tucson停在离9号卸货平台最近处的泊车位上。公司停车场当初画线没设计好,那个位上如果停车的话,去9号台卸货的卡车就无法掉头,因此内部规定那儿每天上午11点之前都不许停车。集装箱卸货只有两个小时的空档,超过两个小时,每小时的滞箱费递增,这两个集装箱在这儿生成的滞箱费赶上一个full time干一周的工资了。

我抄下车牌号跑进办公室,前台秘书呼叫了两遍,黑山老妖拈着车钥匙从楼下晃下来,一脸的不爽,见到我走过来,“我觉得咱们公司停车场里画的那个线就该马上改了,误导我们……”

“你去把你的车挪了我们再说。”我手边就是一根圆珠笔,笔身圆润,笔头尖利,很有做凶器的潜质,赶集把手提包压上去盖住。黑山老妖扭着硕大的臀朝外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我把谈话的场所给选在人事对面的会议室,这样随时可以把Emma给扯进来。沙发很舒服,坐进去就想睡过去,赶紧给自个儿泡了杯浓茶缓缓地啜着,黑山老妖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很清醒很冷静了。

“华盛顿之行如何?”我把文件夹放在腿上,强迫自己看着黑山老妖的眼睛微笑。

“历史性的时刻!上帝保佑奥八马!时代进步了!”黑山老妖庄严地说,“你周末过的好不好?”

“好,带孩子们去了动物园……”

“真哒?你家小丫头小小子一定很开心……”

“他们跑到腿软,上车一路睡回来。”

“孩子都这样,我记得当年……”

我让这很没有营养的对话进行了五分钟,然后切入正题,“今天你为什么把车泊在那儿?公司有明文规定不许……”

“那个位置有画线,也没有任何一个标识说不许泊车。”

“当初公司的明文规定是给每个员工都发过一份,而且签字返回人事备份,我这里有你签过字的拷贝。”

黑山老妖双手抱在胸前,并不去接我手里她签得张牙舞爪的拷贝,“我不是唯一在那里泊车的,以前我就见过客服部的某某,运营部的某某还有销售部的某某都在那里泊过车,你不能专门针对我。”

“别的部门的人,我会知会他们的经理分别处理,现在我们谈的是你。我们首先明确一下,在那里泊车对不对?”

“那个位置有画线,也没有任何一个标识说不许泊车。”

“但你接到过书面通知不能泊车,也知道违反这一条的后果是口头警告,也在文件上签字认同了,对不对?”

“对,但运营部几个月都没改画线,也没设标识……”

“运营部的事儿等Scott回来我会找他处理,现在我们说你……”我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合着说车轱辘话也能达到跑步的效果啊。

“我认为你是针对我,我要求人事介入这场谈话。”

“我没有针对你,我针对的是这件事本身,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在知道公司规定的前提下,依然选择在那里泊车,请给我一个理由。”

“我还是要求人事介入。”

“可以。你去人事找Emma谈吧。跟人事谈完之后我们接着谈,今天这事必须做个了结。”黑山老妖昂首出门,我回身望着窗外,一群同事正在外面抽烟,EDP纸多,要是我去借个火儿回来点上一把……

世界就清静了。

关键词(Tags): #黑山老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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