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六角星：序章 -- 暗香疏影月黄昏

文中注释请看：链接出处

从金桥系归来

XXXX年XX月XX日

一切正常，准备换防。

杨思在日志上注入自己的签名，代理副船长232114365772435。

太空窗外面是一艘正在靠近的灵级飞船，伸开光能翼（注释1），光芒立即照亮了船身这种船漂亮像是一条鱼，每次看见都觉得像是在游动，这是金桥系守军的标准配置。来船的扇动了两下，意味着换防开始。

接受问候信号：7672932号，一切正常，准备换防。

发送应答信号：3141592号，一切正常，同意换防。

杨思的飞船离开防区，同时他向着太空窗外的战友船长敬礼，杨思的敬礼姿势精确到毫米，敬礼的时间则精确到秒，敬礼的图像通过窗上的监视器发往7672932号，对方的回礼也在太空窗上显像，这是换防必不可少的礼仪，意味着换防开始。

在飞船交错过去的同时，电子信号在两艘船传递着最近几天的太空环境参数，以及上个月的日志。

当杨思的船准备加速飞向补给站的时候，换防的飞船抖开光能翼，扇动了两下，银色的翼在黝黑的宇宙中闪了几下光，7672932号在向杨思的船“挥手”。杨思也打开光能翼向7672932号“挥手”回礼，扇动了三下。意味着换防到此结束。

这些工作本来应该船长做的，即使船长不在，应该是副船长，可是现在船长和副船长都消失了。应该是消失了，那次大阅兵之后，船长和副船长就消失了，有人说他们退伍了，有人说他们调回总部了，有人说他们死了，或是被关在某个地方，杨思猜，他们被派往天渊系了。

杨思记得，那天大阅兵的时候，他们十二艘灵级飞船加上二十五个近地轨道的教练船排成五角星的形状，旁边转播着大阅兵的实况，那些不用在岗的兄弟们在休息室里欢呼着，兴奋的讨论他们永远搞不懂的新式量子武器，据说最好最新的武器都紧着我们用，中间还夹杂着对女民兵红裙子的讨论，结论是越来越漂亮了，越来越短了，有个人总结，那裙子比十年前短了0.5公分，开衩也高了0.3公分，这是个好趋势。。。

正叽叽喳喳的时候，却突然静下来了，杨思瞄了一眼转播屏，看见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在天安门的上空，船长说：“其实我们跟那些船不在一个平面上，隔了好几光分，但是经过技术人员的精心安排，通过人眼睛的透视，正好可以让天安门广场上的人看到这个五角星的形状，其他地方的人只能看到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天上有人马座，大熊座，有小熊座，现在又有了我们五角星座，每10年一个大庆，五角星座就会准时出现在天空，跟真正的星座一样准时，一样漂亮，我们的五角星座还是红色的。。。”

那个时候，杨思就坐在船长身边，船长平静的解释着飞船怎么排成五角星，在那短暂的空闲中，船长没看屏幕而看着太空窗里蓝色地球，眼睛忽闪了几下，目光有些闪烁，据说船长的儿子出生了。

那可能是船长最后一次看到地球了。

后来全船重温观大阅兵录像的时候，到无重力部队的五角星出现，录像暂停，船长指着那个五角星最高的一点，说：“那就是我们的船。”船长的语气很有点自豪。

再后来船长和副船长上了绿色的运兵船，消失了。

新的船长还没有来，杨思代理船长了一个月。不是因为杨思军衔高，船上比他高的人多得是，也不是因为他聪明，聪明在太空根本不算个优点，太聪明的人会忘掉最基本的守则，会犯一些小错误，在太空最小的错误也会导致全船死亡。杨思不聪明。比如出仓的技术动作，普通兵在空间站里练上一个月大概就能成了，杨思会练上三个月，但是杨思的动作标准到可以精确到毫秒，杨思天赋就是能把一系列操作像是计算机执行程序一样完美的执行出来，恨不能每个操作都完美到可以编进太空操作指南（注释2）。而一旦出现预定意外的时候，杨思又能根据太空操作指南迅速作出合理行为，来化解意外。就好像他的大脑里装得不是人脑，而是一台装有“星星之火2100军用操作系统”（注释3）的机器。时时刻刻都不是他的自我意识在起作用，而是5千万字的太空操作指南在起作用。

至于太空操作指南中没有的意外，杨思也遇见过，当时杨思的船在公共港，杨思出仓检修光能翼的小故障，刚刚说完“我已出仓，感觉良好。”，一架外国飞船靠近了，按照太空操作指南，这种情况下，相遇两国飞船应该打开光能翼，然后先左右后上下的扇动两下，其扇动频率不能超过每秒钟5次，也不能低于每秒钟3次。然后上方就可以启动通用图像传输接口，进行常见的敬礼。

但杨思正在检修光能翼，无法向对方飞船行礼，怎么办呢，太空行为指南上有规定，这个时候出仓检修的操作员应该用手臂来代替光能翼，于是杨思作出了一系列颇为类似第25套广播体操的扩胸和振臂运动，尽管穿着太空服，杨思的动作还是异常标准，其双手扇动频率稳定在每秒钟4.5次。

然而对方给出的回应却令人费解，对方并没有使用光能翼，而是通过图像传输，将敬礼的步骤提前了，这个异国船上军人也没有采用世界各个的常用军礼，而是将左手的中指指向其坐标系所在的正上方，而其他的手指则握成拳。这个动作先是传送到了船长所在的控制室，然后又即时传送到了杨思的屏幕上。

这个行为是指南上没有的礼仪动作，于是杨思下意识的回了一个相同手势。他手上带着太空操作常用的机修手套（一种扩展手指长度的手套，带上之后相当于手指长至1米，并且可以做各种复杂精确的操作。）导致这个动作格外引人注目。

外国飞船飞走了，连告别礼仪都没有。杨思觉得自己可能又错了，伤害了国际友人。

当杨思检修完回仓的时候，战友们把他拖进休息室了，往天花板上扔，杨思觉得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了，所以他扒着休息室天花板的钩子像个壁虎，谁拉都不下来，这个时候，船长进来了。杨思觉得救星到了，但是船长也不安好心，他小心的把杨思劝下来，然后继续往天花板上扔，一边扔一边欢呼：“你小子，蔫坏蔫坏的。”

若干天后，杨思才知道那天他制止了一场宇宙国际争端，那个时候共和国跟某国的关系非常恶劣，双方都给自己船开了保险，说是能忍则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而杨思的船上攻击手正闹失恋，郁闷得想出仓跳脱衣舞（注释4）。看到对方作出国际惯例中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恶劣挑衅动作，郁闷的吼了一声：“麻了搁下笔，火力准备。”（在太空擦枪走火是挺正常的，人被关的时间太长，总容易冲动。）

然而紧接着又看到了杨思同志的更为强悍的挑衅动作，狂笑到失去战斗力，被换班的战士拖出作战室。

杨思同志的特殊礼仪动作，不仅避免了国际争端，还治好了攻击手的失恋问题。攻击手因为此次擦枪走火未遂，被送往地球强制休假六个月，在那六个月中攻击手跟女朋友复合并结婚了，再次回到地球的时候，他都当爸爸了。

每次船上的人想起杨思的特殊礼仪，还会狂笑不止，这成为3141592号上每个人都心领神会的笑料。在若干年后战士们什么都忘了，这个笑料像口令或者钥匙，瞬间让一个船上的战士们相认，回到在3141592号船上生死与共的日子。

不过谁都没跟杨思解释这个特殊礼仪的含义，因为杨思是船上最小的战士，而且杨思眼睛的太清澈了，太空点点的繁星投映在他的眼中，就好像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从杨思13岁到现在19岁，这双眼睛也没有什么变化。在地球上，杨思这样的人算是轻微智力发育不良外加交流能力低下，会被营养学专家强灌各种有利智力发育的药物，然后被教育专家带着玩各种无聊游戏，比如数独，搭积木之类的，被按摩师到处按摩，被针灸师扎上若干针，被某些不毒死人的外国韩草药医生开几方韩药。。。来激发的智力。

但杨思运气好，13岁就到太空了，从而免受这种折磨。

不过船长走后，杨思好像也变得开点窍了，更喜欢看星星，好像总也看不完。杨思是标准的无重力战士，遵守太空行为指南，不过这指南没有告诉他，人要走了，该怎么难受。杨思只能照着太空行为指南来做个称职的代理船长，做好每一件事情，管好这个船，照顾好攻击手们的暴躁情绪，最危险的出仓任务都自己来，对每一艘船都客客气气，不管是哪国的，星期六要给大家放爱国主义影片，每天睡前要检查各项数据，每次太空行为指南出修订版的时候要带着大家学习。。。直到老船长回来，欣慰的看到这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船和这一船没牺牲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战士。或者他那晚熟的脑子能够想明白，老船长再也回不来了。

共和国的飞船只有一个七位数的编号，没有名字，习惯用船长的名字来代指船，现在战士们会说这是“杨思的船。”“我们是杨思船上的。”

另一方面，成了代理船长，杨思独处的时间更长了，他会去思考一般战士不去想的事情，一般的战士总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想，比如女朋友，考大学，医疗保险之类的。杨思偶尔能想点别的，比如“从决策端到执行端的扁平结构”，“服务器”，“信息流”，“终端”，“三层构架”（注释5）。这些在军事理论课上学到的名词在一般战士那里，听过就忘，却在杨思的眼前变得清晰。

杨思这孩子看星星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想事的时间也太长：我们的船是在哪，我们的船要去哪，我们的船为什么要在这里，在宇宙的无穷中，我们的船能做什么。。。之类的。当然还有所有战士们都想过的事情：梵到底是个神马东西。

最终他结合自己脑子里较少的东西，和一些在宇宙军网以及宇宙公用网上的某些哲人吃饱饭没事干的文章，勉强总结出了一点点答案。

我们的船在太空；我们的船最后还是要回地球的，最后要被回收的，我们这些船上的人最终也要回地球的。不过我们的船要去哪其实只有地球服务器能决定，我们一点决定权都没有，外边是黑乎乎的宇宙，当逃兵就意味着死亡（除非你能劫持一艘船，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月，如果你有本事再劫持一个补给站，就算是大型补给站吧，最多能坚持三年，如果你再厉害点能三年内再劫持一个补给站，那实在不容易，不过这样的人确实有，那意味着沦为太空海盗，而且你在地球上的九族就别想过好日子了）；我军的目的还是探索宇宙，不过我们的船也就是被放到后方守卫金桥系（这等于没说）；我们的船大概能跟梵们较量一下吧；杨思还是有点乐观的，但是若干个月后，当杨思的船真的直面梵的时候，他几乎没法正视淋漓的鲜肉。

飞船在默认情况下是半自动模式，会严格的按照回传信息运行。

船长和船员只是完成程序和器械的保养工作，还有一些非常危险的野外作业，等等电脑绝对完成不了的工作。

宇宙里到处都是黑暗和死亡。而这艘船去哪，怎么去，以及这一船战士的生死，不是由船长决定，而是由千里之外的指挥者决定，这个指挥者还不是人类，而是一堆电脑。

很讽刺，要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电脑。

“但那电脑是人造的，是我们的人造的。程序也是我们的人编的。我们的生命不是交托给一台电脑，而是交托给千里之外的一群技术人员。”

这样的想法会让杨思好受点。。。那些造电脑的人不好说，但那些编程序的人毕竟是杨思的战友，他们的肩膀上也扛着六芒星，虽然技术人员的形象总是模糊的，应该是那种天赋奇才，非疯即儍的人物，让杨思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金桥系和天渊系间的距离还远。

XXXX年XX月XX日

3141592号船进入跃迁门。

杨思照例在日志上注入自己的签名。

这次会到哪。代理船长杨思也不知道，每次跃迁，总不会告诉你目的地。无重力部队就必须忍受对自己命运完全无法掌握的虚无感。完全服从地球的指挥，连抗命都没有机会。所以聪明人总不适合太空。

杨思精神高度集中，完成最后的检查。

一切正常，准备跃迁。

瞬间的眩晕，就好像过了几个月。每次跃迁，杨思都会出现了幻觉，这次是一个姑娘的样子，最近每次都是个姑娘的样子。

然后，蓝色的地球出现在太空窗上了。太阳的光芒在太空窗上结成重叠的光晕。像是宇宙出生般辉煌，这样的场景总也看不够，每次都会让杨思热泪盈眶。

两天内，到X大上报到。

杨思最后确认了五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高兴的哆哆嗦嗦。3141592号的休息室里欢呼声一片，至少一半的适龄战友都轮到上大学的机会，虽然只是两个月的函授，而且还挤占了今年的假期。

X大疗养院的望远镜捕捉到3141592号跃迁瞬间的射线。

“又有一个飞船跃迁了，妈妈。”鲁米拉在望远镜前看着，她不想看自己的妈妈。那个被绑在椅子上女人，脸色苍白，眼神空茫，鼻涕快要流到嘴里，嘴唇上起了一层白色的干皮，嘴巴上边有淡淡的胡须，头发倒是很整齐，过于整齐了，穿着医院里白色的拘束服，身上还拴着军方制式的绿色捆扎带。杨松校长提到过，当年鲁米拉的妈妈在X大上大学的时候是校花，后来在X大工作的时候，还是没哪个校花能赶上鲁米拉的妈妈，她的选修课总是满员，杨松校长一直不清楚，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选修那些又枯燥又难懂的量子密码学。

这也就是两年前事情吧。

今天，天气好，又是暑假的最后一天，鲁米拉带了八宝粥看妈妈。那粥应该有妈妈的味道。就在刚才3141592号飞进跃迁门时候，妈妈把热粥端起来，泼到鲁米拉的脸上。在疗养院工作的粗壮女孩子冲上来，把泼粥的凶手绑到椅子上，然后一边给鲁米拉处理烫伤，一边慌张的说：“院长说了，这个病人已经快好了，已经没有暴力倾向了，真的，已经没有暴力倾向了，才从258院转到我们这，她一直很安静，不知道为什。。。我们就疏忽了。”

“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鲁米拉的脸被包的只剩下两只眼睛。她被伤过太多次了，都有点无所谓了。她不再看自己的母亲，而是从望远镜里观察着宇宙，漆黑的宇宙。

鲁米拉最喜欢看跃迁时候的光，看到3141592号跃迁光芒，还是有点高兴的说：“又有一个飞船跃迁了，妈妈。”相同话以前也说过，那是在家里等爸爸的时候。

“爸爸，明天我都大三了，你为什么不回来。”鲁米拉始终相信，爸爸没有死，只是现在处于薛定谔猫的状态。简称“猫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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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没有吸取建议，写得短点多发几次。。。问题是感觉文章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