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战场之王的选择 --和马兄《骑兵的机动性》 -- 萨苏

骑兵作战有很多独特的战术问题要考虑，比如马前卒兄在《骑兵的机动力》一文，提到马匹的饲料问题，就是非常重要的。从这个问题，可以发现东西方骑兵对马匹的选择有不同的侧重，从而，也揭示了双方不同的战术特点。

众所周知，现在为止最好的马匹是原产中亚的阿拉伯马，它们威武高大，冲击速度快，而且易于驯化服从指挥，是优秀的骑兵马种，如果说缺点，对饲料和环境比较挑剔算是一个。欧洲骑兵长期使用驯化了的阿拉伯马作为坐骑。坚盔厚甲的骑士，使用超长的刺戳型武器，切入步兵的方阵给对方致命打击，是欧洲古代战场经常可以见到的场面。

欧洲的这种“电线杆骑士”（因为使用超长的矛枪而得名），是以依靠密集队形冲击步兵为职业的，发动起来如铁流般势不可挡，气势磅礴。从流传下来的描述骑士的油画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他们威风的影子。

图：哥特骑兵实物

然而，使用这种高头骏马的欧洲骑兵在支援希腊的独立战争中却不能有效的抗衡土耳其军团，因为适应了西欧气候的阿拉伯马回到近东反而不能适应当地的严寒，而且对饲料挑剔，导致大批马匹死亡，不战自溃。这显示了欧洲传统骑兵由于马种选择，而不得不较多依赖后勤的弱点。

这一点，蒙古军团就反其道而行之，蒙古军队使用的战马是矮小的蒙古马，因此，正面冲击不是欧洲骑兵的对手。但是蒙古军团也不以正面冲击为能事。他们的战术和欧洲骑兵利用冲击力破坏对方阵线的军事思想背道而驰，蒙古骑兵在战斗中排成松散的队形，使用斯基泰弓在高速运动中射杀对手，破坏对方有生力量，从而完成突袭。这是一个纯粹的东方实用主义作战方法，为杀而杀，相对于讲求武艺，甚至禁止弩箭的欧洲骑兵，蒙古军团无疑是一个军事浪漫主义的扼杀者。双方交战中，马高甲厚的欧洲骑士在能够进行拿手的近身格斗之前就往往被消灭。

蒙古马的另一个优秀之处在于耐粗饲，而且产奶量高，蒙古骑兵往往选取牝马骑乘，因为依靠马奶，富有耐力的蒙古兵就可以解决自己的补给问题。这种独特的后勤手段使蒙古军团基本不用携带给养，大大提高了自身的机动能力。这方面，蒙古军人也是吃苦耐劳的典范，他们通常用刀割破自己的面颊，使胡须就此不再生长，以避免寄生虫带来的传染病。

图：蒙古骑兵

中国古代的骑兵最早采用马蹬，赋予了东方骑兵更强大的机动力。欧洲骑兵装备马蹬很晚，可以想象，如果不是使用了易于指挥的阿拉伯马种，欧洲骑兵是很难作战的。

当蒙古兵和欧洲骑兵相遇的时候，实战中欧洲骑兵损失惨重，这样的战斗有点儿象后代海军战列舰对航空母舰的战斗，战列舰坚盔厚甲，火力极强，但是在它的炮弹能够上航空母舰之前，就往往被航空母舰上发出的小洋铁皮飞机炸得到海底喂鱼了。

图：同属于东方轻骑兵系统的匈牙利骑兵，他们组成的马扎尔军团对欧洲传统骑士的打击比蒙古骑兵还要沉重。

航空母舰和善于用羽箭射杀骑士的蒙古骑兵一样，都是军事浪漫主义美学的杀手。

有矛就有盾，对抗东西方风格不同的骑兵，也发展出了不同的步兵战术，基本的做法都是把自己变成铁刺猬。

图：瑞士重装步兵方阵

西方步兵，是采用马其顿传下来的密集阵，用纪律性极强的步兵方阵阻击骑兵，这里面，瑞士步兵算是一个典范，骑兵面对这样到处是刺的长枪方针，大体上是只敢围着转圈，无能为力，东方也有采用这种战术的，创造出了五花八门的步兵阵法，最著名的大概就是刘牢之的北府兵和冉闵的乞活军，但是不如西方成功，因为东方的步兵基本是募兵制，缺乏职业军人，纪律性和战术素养方面，难以达到所需要的高度，好水川之战，任福的步兵大阵败于西夏可算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东方步兵对骑兵真正有效的战术，是使用更长射程的武器，比如汉军对匈奴的历次作战，三国中蜀射杀魏国名将张颌之战，宋和辽的澶渊之战，都是用强劲的弩箭击溃凶悍的骑兵。这是利用了农耕民族在科技方面的强势，提高军队的技术含量，来弥补战术能力的不足。西方使用弓弩击破骑兵的例子也是有的，比如著名的英国长弓在阿尔库金战役中的表现，不过，总的来说，不如东方那样明显。

但是，骑兵也有应对的办法，那就是利用自己的机动性，无论步兵密集阵还是弩箭，他们共同的缺点是能够守卫一点，但是机动能力无法和骑兵相比。因此东西方骑兵共同的战术就是面对铁刺猬不去啃，而切断刺猬的粮道，或迂回到刺猬的软腹下手。步兵一旦弱点遭到攻击，失去信心，即便逃跑，在骑兵面前也无路可走，就会发生山崩一样的失败效应，西方的孔代亲王，东方的阿史那必寒，都是使用这种战术的王牌。

图：继承了匈奴骑兵特点，并进一步轻量化的突厥骑兵，唐朝名将阿史那必寒，很可能就是这样的装束

不过步兵中也有对抗骑兵的杰出将领，比如古罗马的名将西庇阿，在迦太基对抗汉尼拔的时候就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队形”。一般来说步兵阵线一定要保持稳定，一旦被骑兵突破，就难以抵抗了，汉尼拔的骑兵异常凶悍，而且有独特的战象部队，正面交战，西庇阿恐怕难以取胜，但是他在阵中预先留下了让汉尼拔骑兵通过的通道，因此战斗一开始，汉尼拔的象军骑兵就轻易的通过了西庇阿军内预留的通道，冲到前面去了，而步兵则在广正面被罗马军顽强阻击，无法跟进，冲进通道的骑兵部队则遭到两面罗马军的夹击，遭到分割的汉尼拔遭受了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败。

图：欧洲火绳枪兵，火器的出现，给骑兵敲响了丧钟

这个战术，后来被拿破仑借来在埃及对抗马木留克骑兵团，从此，宣告了骑兵这个古老而荣耀的兵种作为战场之王的没落。

[完]

• 【西西河电子期刊】第11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