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东四胡同-童年-2 -- 细柳营

东四是我对北京印象的开端。东四排楼何时拆掉的，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家住在东四旁边的胡同里。使我最兴奋的就是站在东四十字路口旁，看着过往的行人车马。那时经过东四的车辆有4路环行（东四，东单，西四，西单），东西向的电车有1路，9路和12路，南北向的有6路电车。每到晚上，街上除了不多的公交车外，很少有别的机动车了。 马路上走的主要是行人和马车。

一天上午，妈妈带我去东四逛街。那天，满街都是游行的红卫兵。高音喇叭里唱着：“亚非拉，人民要解放”。我问妈妈：“妈妈，鸭子什么时候才能飞呀？”妈妈奇怪地看着我：“你干吗要问这儿？”“歌里说，鸭子飞了，人民才能解放。那什么时候鸭子才飞呢？”妈妈对我的革命觉悟大为惊讶。于是，慢慢地告诉我，亚非拉是3个大洲，不是什么鸭子飞了。我一生的第一节地理课也许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沿着东四十字路口顺着马路向东走一站就是朝内菜市场。马车把新鲜菜蔬瓜果等从四面八方运到菜儿场。老农赶着马车，好不威风.如果赶着的是一驾四轮马车，那就别提多神气了。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要赶马车。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车把式还得听警察的，好不伤心。

我家就住在离菜市场后门不远的胡同里。一日，爸??带我去朝内菜市场买菜。菜场的后门，是马车停靠卸车的地方。那天，一辆四轮大车正停在那里过秤。辕马威风凛凛地站在中间。两匹套马侧在两边。我站在离辕马三五步远的地方，看着马儿，一步不肯走。忽然，辕马冲我张开大口，打了个打喷嚏，泡沫喷了我一身。那一排排黄牙从嘴里露了出来，好是吓人。打那儿以后，每当我不愿意刷牙时，爸爸就会问我愿不愿意当那匹马？想到那口黄牙，只好老老实实去刷牙。

从此以后，我对赶马车一事，也就没有什么兴趣了。而我和马车的另一次遭遇，彻底改变了我对马车的看法。

那年冬天，我得了场气管炎。每天要去建国门医院打针：青霉素水剂，一天两针。两天下来，实在受不了了。第三天上午，不管妈妈怎么弄， 哭着叫着就是不肯进治疗室打针。当护士叫到我时，乘我妈不注意，撒腿跑出了医院大门。妈妈追出大门却找不到我，只好沿着北总布胡同追了下去。这时， 我从藏身得地方悄悄地跑了出来，远远地跟在妈妈后边，生怕丢了。妈妈走到北总布胡同的尽头，来到通往东总布胡同的丁字路口。只见东总布里头一个小孩儿也没有，只得回身再找：却把我逮个正着。我撒丫儿往回跑。妈妈紧追不舍。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副食商店。正在母子俩儿你追我赶时，忽然，一辆送菜的马车从后边冲了上来。原来是马惊了。车把式坐在车上大喊大叫。我回头一看，当时就吓呆了：妈妈前边跑，马车后边追。幸好妈妈跑得快，一把把我抓住，躲到电线杆的后边。马车从身边一闪而过。娘儿俩儿躲在电线杆的后边足足5分钟没动窝。然后， 我一声不吭地跟着妈妈的屁股后边回到医院。那天的屁股特别疼：除了两针之外，外加老爸一顿臭打。这年冬天，我一共挨了八十多针，肯定和这马车有关。从此以后只盼着长大之后，当个警察，好好地整整赶车的。谁知人还没长大，马车却从东四的地盘儿上消失了。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1期 2004年6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