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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恐怖大亨李师道与劳苦功高的宦官特务

安史之乱被平定后，安禄山、史思明等叛军余部还保持相当大的势力。唐代宗李豫为了求得苟安，“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在平叛的过程中，唐朝对内地掌兵的刺史也多授予节度使的称号。在这种情况下，藩镇割据的局面逐渐形成，唐王朝为自己的脖子上套上了逐步收紧的绞索。藩镇拥兵自重，节度使职位往往父死子继，等于是一个个独立王国。唐朝中央政府缺乏足够的实力彻底铲除藩镇，只能联合忠于朝廷的节度使去打击背叛朝廷的节度使。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刺探彼此虚实，中央政府和地方藩镇之间互派谍报人员进行监视。在藩镇和中央政权之间大大小小的权力抗衡和军事斗争中，都伴随着秘密的间谍战。到了唐宪宗李纯时，爆发了一场惊人的间谍恐怖战。

814年九月，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匿丧不报自掌兵权。朝廷遣使吊祭他拒而不纳，继又举兵叛乱威胁东都。这种情况太过分了，本来节度使的独立王国状态中央是被迫默认的，只求一个名义上的约束。吴元济的做法无疑是掀翻桌子公开扇耳光，忍无可忍的李纯决定对淮西用兵。淮西驻地处中原，战略地位重要。对淮西用兵，震动很大。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感到唇亡齿寒的威胁，便伙同承德节度使王承宗上书朝廷请求赦免吴元济。李纯看后亲切回复这两个节度使说：去你丫的！

由于李纯同志已经有过讨伐藩镇成功的先例，所以狡猾的李师道就采用口头声援官军平叛，暗中支持吴元济的两面派手法。他按照幕僚的建议招募了一帮流氓无赖的亡命徒组建了间谍特种部队，派这帮家伙暗中潜入河阴漕院，杀伤十余人，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把江、淮一带集中在这里的租赋都烧毁了。

朝廷中主张讨伐淮西的重要人物是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一天早晨，武元衡吃完早饭出门上班，半路上遇到李师道的人后丢了一件东西——自己的脑袋。而裴度正在家里坐着呢，李师道派来的客人便破门而入。由于随从的保护外加帽子很厚，被砍中脑袋的裴度才免于一死。李师道还在长安附近的高山密林中建立秘密据点，作为开展间谍活动的中心，大搞间谍活动，先后收买了唐军守将、驿卒十多名，这些人都接受了李师道封授的官衔，为其充当耳目。李师道还用重金收买了把守潼关要道的士卒，从而使手下的间谍能不受任何阻碍地潜入京师附近作案。于是长安顿时成为恐怖之城，李师道的间谍们在杀人放火之余还以“飞书”的形式四处邮寄恐吓信，闹得长安军民百姓闻风丧胆，纷纷呼吁和为贵，还是不要打藩镇了。在长安闹完了还不够，李师道又派间谍潜入东都，打算在洛阳焚烧宫阙，杀掠市民，后因事泄未能得逞。

李纯毫不为之所动，他一面传令加强戒备捉拿刺客，另一方面调集六镇节度使的兵马进攻王承宗。李师道狗急跳墙，干脆又派间谍焚烧了唐高祖李渊陵墓的寝宫，折断唐肃宗李亨陵墓门戟四十七支。这种刨别人家祖坟的方法，还是间谍心理战中的首创。

恐怖主义分子李师道的手段使尽，可是平叛战争依旧持续。8l7年九月，随邓节度使李愬率军雪夜破蔡州，吴元济束手就擒。

吴元济败死，王承宗请降，只剩下李师道仍然举兵叛唐。818年七月，李纯调宣武、魏博、义成、武宁、横海诸镇军队前往讨伐。在大兵庄境的情况下，淄青大将刘悟不肯再搭李师道这条破船，他率军反正突袭帅府。李师道平时杀别人杀的威风凛凛，此刻却像老鼠一样被人从厕所里拖出来斩首。

李纯的平叛战争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所有的藩镇全部割土地送人质向朝廷效忠。一时间唐朝完全恢复了统一，史称“元和中兴”。李纯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在恢复统一的第二年正月，便派人迎接佛骨入宫供奉，著名散文家、刑部侍郎韩愈上《论佛骨表》劝谏，结果被贬为潮州刺史。李纯李居士在佛教事业上很舍得花钱，可是对于苛捐杂税和战乱导致的农民逃亡人口流失这个根本性问题却没有解决办法，所以他的王朝中兴注定只是昙花一现。李纯的宗教信仰是复杂的，他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又服用道士们炼的仙丹，显然这些无证生产的药品毒性极大，以至于影响到李纯的精神系统。他变得喜怒无常，经常鞭挞身边的宦官。而他当年上台就是这些宦官扶持的，在矛盾激化之后。820年，43岁的李纯忽然暴死。宦官集团除掉了碍事的皇帝，又扶持李纯的儿子李恒上台。这一切与15年前唐顺宗李诵被迫传位给李纯后暴死的手法一模一样，一代又一代的太子们屡屡勾结宦官谋害老爹上台，孰知自己也正被野心勃勃的儿子盯在眼里。一个个皇帝换来换去，不过都是宦官手中的傀儡。

宦官们不仅在唐朝中后期控制了皇帝的生杀予夺，而且还是唐朝官方间谍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武则天以后，酷吏们的情报组织就没有终止运行，除此之外，以监军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宦官特务们也大规模的出现是历史舞台上。与隋朝的监视系统不同，唐朝对军队将领的监控是赤裸裸的，直接派遣宦官坐镇指挥。尤其是李纯时期，干脆很多将领本身就是宦官。因为将领是外臣，而宦官是家奴，皇帝自然更相信身边的奴才。

875年，第一批负责抵御安史叛军的统帅高仙芝和副统帅封常清，就因为不能满足监军宦官边令诚的勒索，边令诚密告他们谋反，他们遂被双双处斩。高仙芝和封常清都是功名显赫的大将，竟然被宦官一句诬陷就人头落地，这种监军特务系统的威力可见一斑。不过最妙的是，当安禄山攻陷潼关向长安挺进时，边令诚带着皇宫钥匙第一个投降迎接新主人。

安史之乱后，皇帝对将领们更是充满猜忌，于是宦官特务们更加受到宠信，任何一支武装部队都设有监军。宦官特务们在军队中具有远远高于将领的统治地位，他们往往会把健壮骁勇的战士全部选拔出来作为自己的卫队，而把挑剩下的老弱残兵拨给统帅。一旦作战获胜，宦官监军便夺占绝大部分功劳；一旦失利，罪过天经地义地全罩到统帅头上。

纵观唐朝监军的事迹，没见到他们有防止统帅叛变的壮举，倒尽是诬陷统帅叛变，或把统帅逼得叛变。发生这种情况的奥秘其实很简单，就像当年来大侠的流氓告密者们一样，宦官们去军队是为了方式叛变的，如果没有叛变案件爆发的话，他们的存在就有些危机了。所以这些特务们有叛逆就揭发，没有叛逆就创造叛逆揭发。

例如昭义军监军宦官刘承偕经常凌辱节度使刘悟，甚至计划绑架他。最后刘悟把刘承偕逮捕，藩镇遂脱离中央。河朔四镇之一的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为朝廷立下战功后，朝廷派宦官马承倩前往慰劳。马承倩临返长安前夕，李宝臣亲自到旅舍致谢，并送礼物绸缎一百匹。河朔贫苦，这已是超级重礼了，但马承倩却嫌太少，把它抛掷到道旁，大骂而去；李宝臣惭惧难当，他的部下提醒他说：“我们效命疆场，正用得着我们的时候，还是如此。一旦天下太平，还能活下去吗？”于是李宝臣决心脱离中央。而同华军节度使周智光在一刀砍了监军宦官张志斌后，声明说：“仆固怀恩本来不反，被你们逼反。我本来也不反，今天为你而反。”周智光所说的是镇压了安史之乱的仆固怀恩，他是被监军特务迫害的典型。

仆固家族是铁勒族人，安史之乱时，仆固怀恩随郭子仪作战，任朔方左武锋使，屡立战功。他与回纥关系良好，曾出使回纥借兵，为了国家把两个女儿都远嫁到回纥和亲。安史之乱中，仆固怀恩家族中有四十六人为国殉难，可谓满门忠烈。平乱之后，仆固怀恩率朔方兵屯汾州。

763年，仆固怀恩奉命送回纥可汗回漠北，监军骆奉先误信谣言，竟向朝廷诬告仆固怀恩与回纥勾结。仆固怀恩悲愤惊惧以极，他向唐代宗李豫列举了自己的六大罪状：“昔同罗叛乱，臣为先帝扫清河曲，一也；臣男玢为同罗所虏，得间亡归，臣斩之以令众士，二也；臣有二女，远嫁外夷，为国和亲，荡平寇敌，三也；臣与男玚不顾死亡，为国效命，四也；河北新附，节度使皆握强兵，臣抚绥以安反侧，五也；臣说谕回纥，使赴急难，天下既平，送之归国，六也。”、“子仪先已被猜，臣今又遭诋毁，弓藏鸟尽，信匪虚言。陛下信其矫诬，何殊指鹿为马！”

李豫派宰相裴遵庆慰问仆固怀恩，并让他入朝觐见。仆固怀恩终因害怕成为高仙芝第二而举众叛乱，两年后忧郁而死。李豫自己也说：“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 李豫虽然感叹，却依旧依赖自己的监军特务。唐朝的这项独特发明一直被后世的朝代继承下去，监军特务们还将祸害中国的各种武装部队一千余年才会退出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