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本嘉明科幻系列>:(七)巅峰之战A -- 本嘉明

(六)掷闪电者

拼红了眼的12军团"掷闪电者"奋力跋涉最后一段血肉的泥泞,一步步向他们心目中的那条线爬去.30米,只要30米,投枪就能啮人骨髓,我们是掷闪电者! 两侧的4,9军团紧紧跟随,三个军团组成一个箭头,直逼秦中上军,除禁军以外最精锐的部队.

秦军箭矢愈急,阵前3排弩兵改为平射,阵后弩兵也不得不一再调高角度,箭头几乎冲罗马人的后脑勺落下.车兵劲力巨大的巨弩,一箭就能贯穿几个罗马兵,但罗马人居然还在前进,真正的浴血.

12军团一步一步挺到了终点线,士兵们微微蹲下身子,在残破焦黑的大方盾后面喘一口气,反手摸到了背后的投枪......

每个秦阵中,都规整地分布着几座木望楼.此时几声鼓响,突然每座望楼中都有巨石顺木制斜道滑下,系在石眼中的牛皮索猛然被巨石的重力拉直,带动轱轳,秦阵前翻起半人高的木板胸墙,横在以逸待劳的秦阵和浴血而来的罗马人之间.前三排弩兵射出最后一箭,猫腰借着木墙掩护,向阵中专门留出的缝隙窜入,跑向阵尾.缝隙在吞没了最后一个弩兵后立即合拢,森然的枪阵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对手.

虽然凭空竖起木墙,长期的训练仍使12军团的士兵们不加思索地掷出投枪.

秦军的矛兵需要双手握长兵器,无法用盾,木墙可以抵挡箭矢,掩护弩兵撤走,阻滞冲来的敌人.一旦秦军反攻,只要望楼上砍断绳索,再放倒木墙即可.

12军团掷出的不是闪电,而是双倍的闪电.愤怒的投枪击穿木墙,砰砰有声.白刃战就要开始了,已经疲惫不堪,残破的三个军团挣扎着来到敌人面前,很多人带着箭伤,烧伤,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声.而对面的敌人,依然冷静,毫发未伤,一如检阅般整齐,此时已轰然一声,变为雁翅阵,如同振翅欲飞,择人而噬的兀鹰,又象一台弹出了所有利刃的绞肉机.

首席百夫长西西弗斯踉跄着向前挪动,面对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箭伤,12军团,我的家园,你不可以萎顿下来,要么赢得荣誉,要么全军覆没,我们是掷闪电者!

他一条腿跪下地,深吸一口气.迎面的箭雨已停,只有密密麻麻矛尖的闪光及秦兵凶猛的眼光,暴烈地直射过来,刺得他的脸上火辣,同弩箭掠过时的劲风没有两样.空中又起了遮阳的乌云,不用抬眼他也知道,又一波箭雨即将落在自己弟兄们宽厚忍耐的肩背上了.

我受够了!还有一点点时间,但已经足够.我们是掷闪电者!

西西弗斯猛然挺身而起,右手呼地一抡,手中的鹰帜平端起来,尾前头后.鹰帜的尾端有刺,以便扎在地上,此时成了投枪的枪头,沉重的军旗离开了百夫长的手掌,奔腾而出,直向40米外的望楼飞去.

一刹那所有的声音止歇,一切都缓慢下来,上千颗粗壮的,血迹斑斑的头颅追踪着军旗的轨迹缓缓转动,12军团的士兵们张大着嘴,仰头向天.如果他们绝望的眼神能织出一张网来,这网就一定能把宝贵过5000人性命的军旗从空气中捞回来,血淋淋地捞回来.

首席百夫长把军旗掷到敌阵中去了!多么鲁莽,大胆而又绝决的行动.他要么拯救了军团,要么毁灭了军团,或者兼而有之,拯救了全体战友的荣誉,又放手毁灭了所有同袍的性命.

屠浮是勐帅的幼子,中上军的校尉,跟他在现实中陆战队营长的级别相称,此时是望楼上的观察哨兼指挥,一个危险而又值得夸耀的任务.当这支奇形怪状的大标枪直扑自己而来时,他敏捷地闪避,可是来得太快了,快若闪电!当一切静止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军旗已穿过了他的腹腔,牢牢钉在背后的柱子上,根本拔不出来!屠浮感到生命力正快速流失,他唯一能做的是举起青铜剑,指着脚下黑压压蚁附过来的敌人,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长啸.

在屠浮的长啸声中,西西弗斯颓然跪倒.这两个灵魂在0.06秒的定格中,同时被送出了这片战场.

当西西弗斯睁开眼时,他的真实的肉身仍坐在轮椅里.一年前他车祸肇事,同时伤害了自己和最好的朋友,令他在自责中垮了下来,自己花无极币买齐了装备,投奔罗马军团,从此只愿意与军团为伍.12军团是他一生中重要的插曲,另一个家园,另一段生命.现在,巅峰之战对他而言已经结束了,大战没有让他的肉体变得更糟糕一些,却让心灵在巨大的煎熬中悟到了不同的意义.有多少人在生死间得到了这种领悟却已无可挽回.拜无极海之赐,他悟到了,也还保留着现实中的生命,没有拿去交换.

半年来第一次,他决定走出房门,去晒晒太阳.

(七)勐帅

12军团完全彻底疯狂了,所有粗壮的手臂伸出来,希望能再长一寸,够得着那支军旗.秦军愕然了半秒种,也立刻清醒过来,他们不稀罕白送来的战利品,但不容对方再走近一步,索性就让它留在那里,只保卫望楼和自己校尉的遗体.沸腾的咆哮声既代表对校尉之死的复仇,也包含对对手置自己于死地慷慨一决的惺惺相惜.

这座望楼成了台风眼,风暴的中心.围绕着它,一切都模糊,混乱,飞散.只有致命的武器和抓着武器的手臂时隐时现.中上军各望楼上的哨兵不等号令,砍断了绳索,胸墙轰然倒伏,秦军长矛阵破闸而出:有种放马过来!

12军团的士兵全部奔向这里,迫使另两个军团也向中间收拢,以免同12军团分离.秦中上军的后队则急得暴跳如雷,纷纷斜去甲衣,准备赤膊上阵.

秦军的左中左下军席卷而上,猛击4军团的右侧,中下军和右上军同样咬住9军团.但罗马人已经陷入集体的癫狂中,战斗不可能在短时间结束.而罗马人的生力军,二线4个军团,占了凯撒全军一半以上的战力,正沉默地全速通过开阔地,逼上前来.他们要复仇,挽回罗马的光荣!

勐帅高踞台上,正襟跪坐,如风中的石雕.秦汉时没有椅子,所谓坐,是双膝并拢跪下,尊臀坐在自己脚后跟上.他一手拄着带鞘的宝剑,目光越过剑柄上的宝石看着狼烟四起的大地.传令官在身后将命令传达下台,用鼓声旗号下达三军.文吏飞快地将这些命令刻于竹简,派车骑散发,既作为旗鼓信号的书面确认,又是战后复研的凭据.

这柄剑,真是好剑!青铜兵器一般只能铸60公分长,再长易折,所以罗马人的剑始终0.5米.但秦工匠居然拿捏配比,掌握火候,铸出一米长剑,真令人叹为观止.秦始皇的配剑因为太长,荆轲行刺时竟然一下子拔不出来.勐帅手上这柄,是大司马剑,按制比大王剑短,也有91公分长,堪称神品.勐帅不由陷入沉思.

自己钻研战史时,一直坚信秦皇的步骑车合成兵团,汉武的"汉骑"大骑兵兵团,在整个人类冷兵器史中应并列为陆军首位,罗马军团不是对手,亚历山大军极盛时仅5万人,规模太小.直到二十一世纪,列国培养高技术的海军军官时,还先训练驾驶帆船,因此勐帅决定让他的太空陆战队同时在网上当一回古董兵,磨练斗志.

精确地模仿之后,渐渐由"形似"走向"神似",到了今天巅峰之战,固然是验证自己看法的绝好机会,也意外发现了秦军的致命弱点,实际也是陆战队的致命弱点.

这一仗打到现在,胜负难测,令勐帅相当惊讶.罗马人虽然在贸然进攻时白白损失了有生力量,但5个残破的军团居然仍能坚定地执行攻击任务,其战斗意志出乎意料.秦军虽无损失,但7阵被敌人纠缠,招式用老,暂时无法脱身.而敌人的主力丝毫未损,进退全无牵挂,招数无迹可寻.战场瞬间万变,稍有犹豫,手中仅有的一点先机必失无疑.

秦自长平之战以来,实际是由巅峰下落,不过六国已丧魂落魄,国政不修,崩解更速,差距反倒拉大.秦军在横无对手之间,已养成每战必胜的信念.顺风使舟,不可尽势,秦军练得越来越狠,但阴阳相伴,也形成了不为人知的弱点,一如这青铜剑:刚而易折.

秦军的刚猛酷烈,已尽现眼前;罗马的韧而不拔,才露端倪.始皇帝能克尽全功,靠了三条:一,使六国不能联合御秦,各自以牺牲别人延自己残喘.二,发展生产,以李冰治蜀,修郑国渠,使秦国以五百万人口中可练一百万劲兵.三,果断紧凑地行动,绝无后世拖而又拖的所谓老谋深算的嘴脸,完全是年轻的帝国和民族朝气蓬勃的模样.

但这么几十年不败的巨人,一旦在巨鹿被项羽击败一次,仅仅一次,骤遇强敌的结局,不但40万秦军尽降,惨被坑杀,应了长平赵军的报应,而且从此秦军再没有作为象样的力量留在舞台上,凭空蒸发.长剑虽强,一折之后,化为齑粉!

当下这一战,不管胜负,对于联邦,对于三大舰队,实在是太重要了!自终战之战以来,舰队从来没有遇过挫折,小伙子们都快把星际巡逻当阅兵式了.没有挫折的军队,意味着无法真正做好实战的准备,硬扛牺牲的准备,严苛自律的准备,变法师敌的准备,痛改敷衍的准备.

这样的军队,一旦几十年未见的强敌压境,纸面上算度再精巧别致,有取胜的把握吗?

勐帅霍然抬头,不知何时,乌云四合,笼罩四野,恰此时一道霹雳,接天而下,地面上弥漫喧腾的杀气,尽被这灼人双目的金光所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