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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夏天里的十一个瞬间(1)

(1)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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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闹钟响了。我一骨碌坐起来,伸手乱按。黑暗中传来老公和儿子的鼻息声,仍然盖在腿上的被子温暖柔软,让我恨不得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头栽回我的黑甜乡里去。

“Move it!”我恶狠狠地对自己说,这是我出国后的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

草草冲了个澡,我抱了杯咖啡站在阳台上,那年七月,闷热直追万里以外的武汉,虽然是凌晨,空气中仍然毫无凉意。楼下一辆破旧的黑色Taurus轰轰地开到门口,车窗里伸出一条肥硕的手臂,透过夜色,我勉强能看见香肠般的手指中夹着的烟头发着红光。

G到了。

G,女,黑发,碧瞳,匈牙利裔,身高一米六一,体重一百二十八公斤(保守估计),吸烟,喝酒……在我就职的库房里做收货主管。

刚刚带着全部的积蓄来到这里,每个月房租、购物、托儿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如流水般的从帐中划出去,平生第一次我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坐吃山空。老总告诉我,新的分公司要过三个月才开张,在那之前,我可以临时接管城西那个老中心的库房经理职位。我答应了他,然后第二天就后悔了。

老中心的物流经理叫Jason,第一次见他就有很不爽的感觉。Jason有一双很大的浅蓝色眼睛,有些凸出,像我爸当年养的水泡眼金鱼,这双眼睛看我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头皮直发麻,特想说,“那个,搞错了,我没想在这里工作来着!回见了,您哪!”

这句话终于没有出口。当时我没车,坐公车要晃上两三个小时不说,早上需要5点钟上班,那时连公车都没有。Jason正经历一场巨大的管理危机,手下的几个经理职位全部出缺,员工怨声载道,货场里是60多个集装箱的back log。我的到来仿佛是根救命稻草,Jason非常积极地帮助我解决问题,他冲着休息室里坐着的三五个人吼了一句,“G,你在她家附近住,你每天带她上下班吧。G!过来见你们的临时经理!”

其中一个肉山一般的女人站了起来,黑色的头发打着绺垂在两肩,“嘿,你好!”一股烟味飘过来,我的手被重重地捏住了,挺疼的。

G答应的倍儿痛快,当天就开车把我给捎回了家。

和G本人一样,她的Taurus也散发着刺鼻的烟味,等我下车的时候,眼睛鼻子和嗓子全都在刺痛。但就算如此,也比在公车上跟一群印巴人近距离接触,“享受”着号称当世第一的人味晃上二三个小时强了。

上车前,我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G看了我一眼,“你可以把窗子打开,如果你不怕吹的话!”

我感激涕零。

车子拐过一个小花园,我看见一只黑白相间小动物,一条长尾巴迎风翘着,煞是好看。

“Shit! Another darn skunk!”G恶狠狠地咒骂着,车窗升了起来,我靠在座位上,嗅着香烟、臭鼬和G的劣质香水的混和气味,绝望地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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