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国空军从军记 -- 亦无用

小林被关的地方原来是沈阳警察署,八路军(东北人民自治军)进驻沈阳后,这里名字虽然换成了公安局,不过上岗的依然是原来的那批人,他们的收入来源主要是靠八路军拨的经费和犯人家属的贿赂.为了让犯人家属能更高效率地主动奉献,每天晚上看守都会选几个犯人拉到走廊里杀鸡儆猴,鞭子抽,棒子打,灌自来水.凄惨的叫声考验着每一个犯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自打小林进监狱后第二天被提审时坚持自己无罪后,看守再也不曾传讯他.牢里的日子十分枯燥,除了抓虱子外犯人们更多的时候都看着透过高处窗户投进来的阳光照在地板上的位置来推断是不是又该吃饭了.吃饭和互相披露曾经享受过的美食成为众人的主要娱乐项目.最开始的几天每顿都一样的牢饭--高粱米那种剌嗓子的感觉让小林很不适应,不过很快饥饿就轻而易举地占了上风,一口气吃下一盒饭再不是难事.为了弥补没有菜所造成的营养失调,小林所在牢房的十来个人经常轮班去厨房捡些菜叶回来共享,偶尔若是能发现豪爽大师傅扔掉的大块胡萝卜都会让他们欢庆一番.

每天都有人被传讯,有的就一去不复返.是家里拿的钱到了位获得了自由还是坏了哪位看守的兴致被从这个世上抹杀掉了没有人知道.小林虽然自认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不过他深知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曾是侵华日军的一员恐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被收监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看守来传讯小林.那一刻小林的心里掠过一道阴影--看来终于还是让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人的命天注定,小林有些想开了,只是默默地跟在看守的后边.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被带到审讯室,而是局长室.局长旁边站着一个军人,红色的袖标上写着"八路"二字.军人首先开口通过翻译问道:

"你会开飞机吗?"

小林无语,心说看来自己的预感不幸成为现实,身份暴露了.

军人看出了小林的窘迫,微笑道:"不要害怕.你认识一个叫宇田的人吗?第四练成飞行队的."

"认识."小林这个问题答得十分爽快.

"宇田请求我们的沈阳司令官放了你.如果你能为我军提供飞行技术并且帮助我们建设空军,我们保证你的生命财产安全."

听到这里小林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就像久旱逢春雨一般.若是能够保全性命,确切地说若是能够找份工作糊口,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我同意."

小林当即被释放.光着脚走出公安局,迎着分外刺眼的阳光小林发现门口有一个日本人在等着他.那个人请他去一个小摊上吃过寿司后跟小林说:"安顿好了到八路军司令部来去吧,那里有四练的人."小林有些纳闷为什么四练的人会在八路军那里,不过并没有深想.当务之急还是回去看哥哥,一个多月没有联系想必他已经非常担心.

小林的哥哥用一个热情的拥抱来欢迎他的归来.据他哥哥说,出事那天礼子一家虽然也被带走了不过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礼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惠美和她妈妈,惠美则告诉了因为弟弟久久不归前来问讯的小林哥哥,小林哥哥立刻拿钱托熟人营救小林,结果那人肉包子打狗再无音信.正一筹莫展时宇田来访,小林才最终柳暗花明又一村.

休养了三天后,小林如约来到了八路军司令部,在那里他看到了包括宇田在内的众多昔日战友.听了宇田的说明小林才知道了四练(小林在锦州时隶属于五练,但是他曾在四练受训)加入八路军的大致经过.四练在奉集堡机场那迎来了战败的消息,驻扎了一段时间后四练的长官们对当苏联人的俘虏抵触情绪却来越大,决定全军南撤途经朝鲜回日本,不想途中被八路军包了饺子.缴获了不少飞机却没有飞行员的八路军高层听说他们是空军部队后乐得一蹦三高,立刻派人劝降.林部队长在得到了部署的安全会得到保证的承诺后答应留下来帮助八路军创建空军.

和几个旧友杂谈的时候小林十分敬重的林部队长走到小林跟前说:"马上回日本看来不太可能,和我们一起加入八路军吧."救命之恩自不必说,看起来林部队长们的生活似乎还不错,而且还有这么多熟人.小林慨然应允.

当了八路军的第二天刚到司令部就有人给小林送来了飞行服和手枪,刚开始令他有些不太适应,不过稍加留意小林发现周围的原日本飞行员也都配着枪,而且门前还站着手持步枪的日本人卫兵,心里方才踏实了一些.出勤没多久的功夫,林部队长过来命令道"跟我一起去铁西机场."坐着小汽车从很多步行日本人的中间通过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小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再是个日本人.

铁西机场里驻有苏联人的士兵和飞机.走到一架过去满洲航空公司使用过的福克尔客机前,林问道:

"以前开过大型飞机吗?"

"开过九七式轻型轰炸机."

"好,那你来试试这个吧!"

小林驾机来了一个起落.虽然由于和一贯尊重的林部队长在一起过于紧张落地不稳遭到批评,不过下飞机后小林依然接到了指令"还不错,这就开着这架飞机去营口吧."

第一次独自驾驶这种型号的飞机,又没有地图,略感不安的小林更多的却是被信赖的喜悦,精神抖擞地奔营口方向飞去.

福克尔客机

飞机刚落在离海边不远的机场,一个自称胜瑞的日本人跑了过来."辛苦了.一直等着你来呢."接着两个中国人,曾是伪满警察会讲日语的宋同志和搞维修的田同志也赶了过来.小林被他们盛情款待,第一次中国餐吃得心满意足.

当时八路军正在东北全境收集日军留下的飞机和航材,小林的任务是把营口的物资送到沈阳去.接下来的几天小林一直在营口和沈阳之间飞来飞去.第三次去往营口的途中,发动机突然有了异常,一边剧烈地震动转速一边下降.对这架还不太熟悉的飞机小林束手无策,只能尽量保持高度小心谨慎地继续飞行.又过了10来分钟,发动机里漏出的油借助风势打在正面的挡风玻璃上,开始是一点点,然后是一片片,终于正面什么都看不到,小林只能靠把机首左右晃动然后从侧面的玻璃勉强观察前方.高度已经掉到了400米,发动机虽然还在转不过已经没有了推力.营口机场就在眼前,一定要坚持住.小林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四下张望寻找能够紧急着落的地方,所幸下边都是农田,这让小林多少有些宽慰.高度继续下降,机场旁的树梢已经触手可及,再往前一点!小林几乎愤怒的情绪似乎感染了飞机,高度变为0的一瞬间飞机轮胎重重地砸在了跑道的起点上.

马车运送飞机

地面的人大概是看出了飞机的异常,飞机刚刚停稳,田同志宋同志和几个搞维修的日本人从后边跑了过来.听小林汇报了经过后,田同志说道:"没出事就好,你去休息吧.我们把飞机推到机库."

饭后小林检查发动机时发现油是从破了的汽缸盖露出去的.跟田同志说明了情况后,田同志很是担心地问是否能修好.

"我想想办法."小林在各种仓库里找了个遍,终于在车库里找到了汽车发动机用的气缸盖,回到机库用刀把形状改成飞机式样.试运行后发动机状况良好,很高兴的田同志给了小林高度的表扬.

过了两天,由于材料不足继续进行飞机修理工作已经不可能,载着田宋二人小林回到了沈阳.

到沈阳的当天小林就去了惠美家,在那里很是偶然地碰到了宇田.后者有些腼腆的样子对小林说道:"我不打算当八路了.想在这里结婚然后等着回日本的机会."宇田的未婚妻是惠美的好朋友,小林也认识,人长得很漂亮,性格也不错."恭喜啊.你多保重!"

次日小林接到去奉集堡集合的命令后一个人奔向铁西机场,途中被乘着马车的纠察队鸣枪警告后拦住,"你是日本人吧."一个人走过来把小林腰间的枪给下了.当他又要把小林包里的另一只枪取走时小林给他们看了看自己是八路的身份证明,对方立刻默默地散去.

来到机场门口,持枪卫兵对小林立正敬礼,下意识还礼的同时小林不禁嘀咕,还是正规军的人像那么回事.

再次驾机来到奉集堡,小林颇有些感慨世事难料,几个月前他还在这里谢绝了宇田,三冈他们的挽留说再见,如今那两个人已经去往别处,而他却又回来了.

小林马上接到了飞往辽阳的命令.从那次任务起除了已经关系不错的田同志,会说日语的顾同志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和小林搭档.辽阳那里仍然滞留着许多日本人.看情况不光是四练的人参加了八路军,还有修理厂,航空厂,被服厂,红十字会,陆军医院的护士等等,各种人员混杂在一起,在小林看来那些人的共同点是在消磨时间,特别是那些当官的,经常跑到辽阳的日本平民家里玩,有的就说不上哪天领回一个姑娘成亲.和他们相比小林可算是劳动标兵,几乎每天都有从辽阳到营口,铁西,奉集堡之间的飞行.

天气已经十分寒冷的一天早上,顾同志过来传达了飞往锦州西部小镇凌源的命令,目的是运送无线通讯机.据顾同志介绍,之前曾经有小林的熟人,一个叫佐藤的日本飞行员驾驶同型飞机去过,着陆时失败摔坏了飞机.听了这话小林请求顾同志找来维修人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飞机.点检刚刚结束,田同志过来在飞机上画上了青天白日的徽章,山海关附近驻有国民党部队,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中午时分,小林和顾同志启程飞往凌源.天气还不错,俯视下边的山林已经看不到丝毫绿色,冬天就要到了.

两个小时左右后平安抵达目的地凌源上空.小林一边驾机盘旋一片确认飞机场,下边只有一个在农田里清出来的500米左右的简易跑道.把飞机调整到着陆姿势时小林忽然发现跑道起点附近的房子和树十分碍事,只好再次拉起寻找合适的角度.最终他选择了从侧面降落,不过目测起来这样一来似乎机翼会碰到树上,小林尽量把着陆点调整到离跑道起点稍远的地方落了下去,不曾想因为过于谨慎目测失误降落处已经快到跑道中段,虽然他奋力把闸拉起也没能阻挡飞机越过跑道冲入农田滑行了大约50米.飞机停下后早已一身冷汗的小林回头看了一下,惊魂未定的顾同志勉强挤了个笑容给他.掉转机头180度返回时,小林看到田里倒扣着一架白色的超级客机."上次佐藤的那架.你的技术很好啊."顾同志由衷地说道.这次小林只是庆幸自己的运气,丝毫没有因为赞扬而感到喜悦.

飞机停稳后,远远的跑来一群八路军战士.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过来和小林握手,对他表示感谢.从飞机上卸下无线通讯机后,那个干部和顾同志走向附近的村里去商量事,小林则一个人靠在飞机上抽烟.十几个八路军战士围拢过来一会看看飞机一会看看小林,十分兴奋的交谈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顾同志回来说道:"现在出发去承德.我们要送个人过去.回来的时候还要带一个日本人."小林稍微有些犹豫,看表已经是下午4点.:"马上要天黑了,不一定能行啊."

"刚才那个干部说能不能想想办法."

"好吧,看情况.途中要是危险咱们还得回来."

在小林的要求下大约十名左右的八路军过来帮助启动发动机,一二三,人心齐泰山移,发动机一次性顺利启动.

按照小林的计算一个多小时就应该可以抵达承德.飞行大约30分钟后夕阳即将隐入远山,拉得越来越大的山影使得地形越来越模糊,小林只好选择沿着铁路飞行.过了平泉之后天色暗到已经看不清远方,一边努力辨别铁路小林没忘了安慰有点担心的顾同志:"没问题,这个铁路的尽头一定是承德."

最后一抹阳光从地平线上消失后微弱的星光下铁路也没了踪影.从速度和时间上来计算应该已经到了承德,但是把脸贴到玻璃上向外看依然不见一线灯光.因为辨认山的轮廓变得也很勉强,小林降低高度沿着山谷飞行.虽说不能清楚地看见前方,约摸着再往前就要撞山的时候,小林把飞机拉起后盘旋,这才发现下边一片灯火,山脚边可以看到朦胧的白色跑道.对准跑道下降时跑道两边一个接一个的亮起了火把.看来地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顺着两条火龙着陆后,小林发现火把间的距离随着跑道的延伸越来越短,终于烧到机翼上,小林慌忙变换方向冲出了跑道.飞机停了后发现左边机翼已经着了起来,跳出飞机的顾同志对陆续跑来的人喊道:"快救火!"回过身来,顾同志握住了小林的手."谢谢你.真有两下子啊."

黑暗中一辆马车跑了过来,略带兴奋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小林,小林".小林定睛一看原来是胜瑞和佐藤.

"你们怎么在这?"小林十分意外.

"我们听到飞机的声音出来看,结果看见飞机飞到北面去了.正担心你们会不会迷路呢又看见飞机返回来,而且突然间开始盘旋降落,我们两个连忙和陈政委赶了过来."

胜瑞一口气说道.

当天晚上小林住在胜瑞的宿舍.

第二天两个日本女子来到了胜瑞的宿舍,原来是胜瑞想吃日本酱汤请她们来做.听她们讲,现在这里的日本人都没了主心骨,听说沈阳的日本人都已经回国,只把他们丢下无人过问.小林觉得有必要和他们解释一下沈阳的情况以免人心不稳,征询陈政委的意见时得到了大力支持.小林来到当地的日本住民联络会,那里聚满了听到消息后赶来的人."我是昨天从沈阳过来的.那里跟你们这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人知道将来会怎样.不过我希望大家能想办法坚持到回日本的那一天."听说小林还要回沈阳,座谈会后好几家都来试探小林能否带走他们的女儿.小林觉得这当口还是一个人活动更自由一些,一一婉言谢绝.

小林载着顾同志,陈政委等七人回到了沈阳.奉集堡那里的其他飞行员大多数依然还是无所事事,虽然说对唯独自己忙前忙后略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毕竟还是技术得到了承认多少让小林也有些自得.

进入12月,传来了国民党军队要来打沈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