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痛 -- 牛铃

小牛生下来身体弱，几个月大就开始生病。他不到一岁的时候有一次扁桃腺发炎发高烧，白天开始热，到晚上很快就烧到４０度了。记得当时家里在改造筒子楼，牛太在家盯着，老牛带孩子住在奶奶家。老牛打电话和牛太商量，怕孩子去了医院要输液，就琢磨着自己给孩子降温。

如果是我现在要给人降温的话，肯定用物理降温，就是枕冰袋加冷水擦胳膊擦腿。那时候老牛刚工作没多久，傻不拉叽的不懂，想着孩子已经发烧了，用冷水一擦不是更要感冒了？我用安乃近给孩子鼻滴。刚开始很灵，滴一次几分钟以后就出一身汗，马上就退烧了。但是这样只退烧不消炎，四、五个小时以后，孩子又烧起来。再滴。。。我一个晚上没睡，给孩子喂淡糖盐水。到白天，老头老太太看孩子没精神，就劝我送孩子去医院。我不肯，觉得抗抗就过去了，孩子也不是第一次烧了（该打！）。到了晚上，孩子又烧起来，鼻滴不起作用了。鼻滴以后，基本上不出汗，烧退到３８度多就退不下去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就又烧到近４０度。四、五点的时候，我抱着他瘦小的身子，帖着他滚烫的额头，我长大成人以后，第一次哭了。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泪水无声地涌出，是一种自己无法抑制的心痛

天亮以后，我抱着孩子去妻姐的医院。她在医院当内科护士长。妻姐第一眼见了孩子就说，＂孩子脱水这么厉害了，我马上去请我们主任来看看＂。主任来了，给孩子听听肺，说孩子锣音很重，需要马上住院治疗。妻姐出去安排输液，我抱着孩子第二次哭了。

小牛不到五岁的那年小年夜，牛太和小牛交叉传染，两人都烧到４０度，半夜叫了急救车送医院。那是我错过的第一个春节晚会（当时还希望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后来移民加拿大，基本就没再看过春晚），每天我就在两个病房串着照顾。大概是初三早上吧，我和牛太坐在孩子床沿上聊天，突然小牛坐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爸爸，我们回琴去，我们回琴去＂。我们都吓了一跳。我轻轻抚摸他的头，说，＂今天不回琴了，睡吧睡吧＂，把他扶躺下。小牛迷迷糊糊的就又睡了，但他的小手就在我的胳膊上不停地弹，好象弹琴一样。我当时又是心酸又是心痛，感觉眼泪就在眼框里打转。

去年回国的时候在陵园，我见到一座很漂亮的心型墓碑，一对和我年纪相仿的夫妻在碑前枯坐。陵园管理员小声地跟我说，这对夫妻的女儿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每年忌日，他们都要来孩子的碑前坐一天。我慢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墓碑上镶着小女孩的瓷相，天真无邪的笑容非常地灿烂。碑前放着几样水果和一个粉色的绒毛娃娃，他们夫妻二人就静静地坐在草地上，半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沉静如水。阳光照在墓碑上，也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纹丝不动，仿佛是碑前的两个石像。

我知道他们已经不会心痛，因为他们的心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天，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昨晚看电视新闻，失去孩子的母亲的恸哭又一次触动了我。几百个孩子被埋在废墟里，睡到半夜我惊醒了，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

老牛是不信神的，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的存在，

能不能在今夜

给老牛托梦，

让我看到那些孩子们在天堂

快乐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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