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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和萨苏的《孟良崮上鬼神号》并谈张灵甫之死的罗生门 -- 钟子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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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和萨苏的《孟良崮上鬼神号》并谈张灵甫之死的罗生门

老萨在文中作的萨评,网友大秦猛士的跟帖已经作了若干解释,老钟这里再做点补充:

1。萨文中老兵说74师“没有怎么跟我们打过”,应该只是指他自己所在的一支部队,内战中74师的作战对象就是华野,不然,张灵甫当时就不会被华野视为头号死敌了。老钟在河里也贴过《蒋介石王牌悍将张灵甫传》中内战部分的节选 《棋逢对手-涟水故事之一》《临蒙公路之战》,这些都是与华野的作战。

2。

萨评:看来孟良崮可能是解放军第一次大规模集中使用重型火炮,当然这和打锦州一千门大炮的规模没法比,但山地作战,集中四十门榴弹炮已经可称“大规模”了。而无法修筑工事加上自己的榴弹炮没有拉上山,使七十四师重火力较量中只能挨打,损失惨重,没能充分发挥战力。鸦片战争邓廷桢在厦门与英军作战发现,用石头筑成的炮台,在中炮时由于石块迸飞,反而造成更大的杀伤。至于短鼻子枪,我没有详细询问,估计是号称芝加哥打字机的汤姆森冲锋枪,这种枪威力大,但是笨重而消耗弹药大,有说法七十四师打到最后已经没有子弹,大约和武器的种类有关。

张灵甫因山地运动困难,把榴弹炮营留在了临沂,74师参战的山炮只有48门。而华野在1947年2、3月间以宿北、鲁南战役缴获的重炮组建了特纵,初建时的炮兵包括5个团,其中榴弹炮、重迫炮有2个,其余为山炮、小炮团,另外各纵队也有不少重炮,以陶勇的第4纵队为例,该纵队拥有重炮十三门,轻重机枪九百三十六挺。孟良崮最后总攻时,粟裕将特纵一部和参战各纵队的炮火集中使用,那,可远远不止是40门大炮了。

3.

萨评:看来张灵甫的死又多了一个突围中阵亡的旁证,还有自杀说,被俘后遭杀说等,不过,如果张灵甫知道解放军对他的评价还不如三姓将军吴化文,只怕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吧。

引一段同是来自9纵的评价给张军长消消气,孟良崮战役的亲历者,原华野第9纵25师73团团长孙同盛:

“我团打过的蒋军,其战斗力没有超过74师的,比整编第11师,第5军都强,不愧为蒋介石的‘御林军’。” (孙同盛回忆录《学习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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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灵甫在涟水战役前后

关于张灵甫之死,贴一段拙作《蒋介石王牌悍将张灵甫传》的第四章第九节《张灵甫之死的罗生门》的片段(第4小节)供参考:

当证据出现相互矛盾的时候,从证据采信的角度,直接证据应优于间接证据,直接证词应优于传言证词。最有资格的历史见证人,应该还是与张灵甫一起在山洞里度过最后时刻的整编第74师师部的官兵,以及事后直接听过这些官兵报告的当事人。

张凤雏先生(注:《百战将星皮定均》的作者)在书中提到了张灵甫的随从参谋杨占春,杨占春目击山洞里所发生的事,原始出处来源于罗文浪六十年代在湖南省的文史资料上发表的回忆孟良崮战役的文章,罗文浪被俘后在华东解放军官训练团里遇见了杨占春,据他说从杨占春处得悉张灵甫与蔡仁杰、卢醒等高级军官均在解放军攻击74师指挥所时死于乱枪。因杨占春系当时在山洞里的目击者,罗文浪转述的此说曾被广为采信,包括李敖的《蒋介石评传》,可见流传甚广。

但是,杨占春的说法竟然无独有偶。

一九四七年秋冬,原74师被俘的中下级军官大部被解放军释放,许多人回来后又加入到由邱维达重建的74师(四八年改回第74军番号)。杨占春回到了南京,他带回张灵甫的亲笔遗书交给王玉龄,原件后来被台湾的国民党政府史政局索去存档。

杨占春向王玉龄报告的事发经过,与罗文浪转述的情节大相径庭:

在最后的时刻,张灵甫表示自己一定要杀身成仁,他对部下说,各位求生求死悉听尊便。过后,张灵甫在洞内命令部下首先向他开枪,部下不肯(笔者注:王玉龄已不记得该人的姓名,根据74师其他军官的回忆,此人应是刘立梓)。张灵甫说:“你是否还服从长官的命令?”部下答:“服从。”张灵甫说:“那我现在就命令你,向我开枪!”部下持枪,手哆嗦着下不了手。张灵甫见状呵斥道:“你是否还要我写个条子给你?”部下被逼无奈,举枪向他射击。接下来执行的是已经重伤的卢醒,与此同时,蔡仁杰倒提长枪,将枪托抵在洞壁上,枪口朝自己,扣动了扳机。

杨占春在战俘营里为何对罗文浪另有说词,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当年在战俘营里的74师军官中,至今还有人健在,他就是现居湖南长沙的钟世炎老先生,一九四三年常德战役时,钟先生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长沙中学生,他受74军死守常德的英勇事迹所感召,主动报名参军,先是进入74军的学兵队接受译电发报训练,后分配在军部担任译电员,孟良崮战役时,他才十九岁,是整编第74师师部的少尉译电员。钟先生对笔者所说的话,或许可以给个中原因作一个注释:“其实这件事,我们被俘的军官在俘虏营里也讨论过,因为那时看了渤海日报的报道说是击毙,大家就有议论,有人有不同看法嘛。后来经过讨论学习,统一认识,当时有了一个统一的说法:反正人是死了,仗也是败了,自杀也好,击毙也好,也没什么好争了。”

为了追踪74师其他当事人对这宗悬案留下的证言,笔者还翻阅了大量各地政协的文史资料,其中由留在大陆的原整编第74师旧人所发表的几则回忆文章,引起了笔者的注意。与上文所列击毙说和杀俘说相互矛盾形成对照的是,这些74师旧部对张灵甫之死的回忆,却是与杨占春向王玉龄所报告的情形基本一致:张灵甫决意“杀身成仁”,自己命令部下向他开枪执行。

现将相关片段实录如下:

实录一:原整编第74师连长李怀胜的回忆

李怀胜,安徽蚌埠人,抗战胜利后先在整编第74师特务营任连长,后调辎重团一连连长。孟良崮战役时,他先驻守74师的大本营垛庄,垛庄失守后受团长黄政指挥退到孟良崮山上,被派与其他几个连队共同防守师部附近几个山头,最后两天他每天都到山洞向张灵甫直接报告战况。对战役进行到最后时刻,李怀胜回忆到:

“一连防地只剩下几个活着的人了。我见解放军已快攻到跟前,就带着他们朝师部山洞跑去。快到洞口的时候,我听见里面哒哒哒响了一阵枪声,进洞后还闻到一股弹药味。只见师长的少校随从副官刘立智(笔者注:应为上校参谋副处长刘立梓,下同)(跟随张灵甫多年)手里端着一支卡宾枪,张灵甫、副师长蔡某及58旅旅长卢醒三个人胸部洞开,并头倒在他脚下的血泊里,李灿良(笔者注:应为李运良)、常主任还有十几个副官、随从人员都静默地站立四周。我连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刘立智说,师长他们三个人不愿意当共产党的俘虏,决定杀身殉国,参谋长与常主任不愿意这样死,于是师长就命令我用卡宾枪将他们三人一起杀死。并且说,师长临死前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块饼干,表示很后悔当初没有听参谋长的意见,不然无论如何也不致于落到这个下场的。”

实录二:原整编第74师辎重团团长黄政的回忆

黄政,整编第74师辎重团长。孟良崮战役时,他原驻守垛庄看护辎重,垛庄失守后他退到孟良崮山上与张灵甫通话,张命他留在58旅作预备队。

在描述战役最后关头的情节时,黄政的回忆与李怀胜在时间上前后衔接。他说,张灵甫自杀后,指挥所二十余人跑到三百米外的孟良崮东北的58旅指挥所,师长的勤务兵哭着对团里陈左弧营长说了此事,师部的张报务员也向黄报告了他发电文内容及经过。黄政所了解的事实经过是这样的:

“在前途绝望、非死即降的情况下,五月十六日下午二时许,张灵甫在师部指挥所的山洞中对下属说,我们是有气节的军人,不成功,即成仁,要用集体自杀,报答党国,而绝不受被俘之辱。副师长蔡仁杰、旅长卢醒与他感情极深,有共生死之谊,他俩随之自杀,义不容辞。副旅长明灿、团长周少宾、参谋处长刘立梓,是张一手提拔的亲信,对张也不能偷生。唯参谋长魏振钺、副参谋长李运良心怀异志,不愿同死。张命李运良给蒋介石拟了一个最后的电文,略云:职师与数倍之劲敌血战三昼夜,官兵伤亡殆尽,援军不至,无力再战,为不辱党国使命,抱定不成功、即成仁之决心,发电后,职等集体自杀,以报总统知遇之恩。李运良把电稿交报务员派发后,即在洞口用短剑刺破面部、颈部,鲜血满脸,卧地装死。魏振钺趁乱逃出洞外隐蔽。洞内六人呼喊‘国民党万岁,蒋总统万岁’等反动口号,张灵甫命令刘立梓用卡宾枪把五人打死,刘用手枪自杀。”

黄政说,得悉此事后,58旅军心全散,不再作抵抗而做了俘虏。

“十七日上午六时许,我们被俘官佐被带到孟良崮村口,来了一名解放军干部,问我们‘谁认识张灵甫?’我说:‘我认识’。他即带领我和陈营长、副官等七、八人,在一家门外,看到张灵甫尸体躺在一扇门板上,我向尸体鞠了三个躬,我们都哭了。那位干部说:‘他是自杀的,又不是我们打死的。’但另一位解放军干部却说:‘是我们击毙的。’我当时思想反动,情绪激动地说: ‘他自杀的也好,你们击毙也罢,张师长八年抗战立过多次战功。’说着我把张的左腿(笔者注:应是右腿之误)撸起,指着那条瘸腿伤痕给那位干部看,并求要他弄个棺材掩埋他,那位干部说:‘我们解放军会这样做的。’”

实录三:原整编第74师副师长、重建的74师师长(恢复74军番号后为军长)邱维达的回忆

邱维达,孟良崮战役时任整编第七十四师副师长,当时留在南京学习,后任重建的74军军长。1947年5月17日,孟良崮战役结束的次日,他即随陈诚飞抵徐州和临沂,听取作战汇报,参与收容,查访了有关人员并作有记录。邱维达写道:

“16日天刚破晓,张灵甫率少数参谋人员一瘸一拐地(他的右腿残废)登上600高地,向四周阵地瞭望一通,见各旅阵地上的官兵,仍在忍饥挨渴地顽抗,战况又趋稳定,这个骄傲顽强的张灵甫,伸出自己的大姆指说:“好弟兄!死亦无愧!对得起领袖!”说罢,又向其左右表示:“看样子还可以苦撑一个时辰,快呼叫空军多投些弹药……”话末说完,解放军的炮弹,从四面飞向600高地,犹如雷电般的怒吼起来,张灵甫赶紧缩进了掩蔽部……至十时许,东540高地以及芦山、雕窝相继失守,全师阵地已陷于混战状态。

10时稍过,师指挥所通向旅、团的有线电话均告中断,只好利用报话机传达情况,但所收到的情报都是一片悲观失望的消息,不是阵地失守,便是指挥员战死。张灵甫问作战科长刘某:“友军怎么样了?”刘说:“还是没有消息,只有无线电与整二十五师尚可通话,其他都不通。”张又问补给参谋:“弹药还能打多久?”李某说:“携行弹药早用光了,飞机空投的弹药都落在包围圈外面,我们收不到。”张听了这些情况汇报后,长叹了一声:“完了!完了!”说罢,什么事也不过问了,回到自己的掩蔽部内,拿起笔写了两封亲笔信,一封给蒋介石,另一封是给他新娶的妻子王玉玲。给蒋介石的信,是由张灵甫的随从参谋杨国志(笔者注:应是杨占春之误)带出去的,事后我在俞济时那里见过一次,原文记不十分清楚,大意是,整七十四师固守孟良崮,受十倍于我之敌围攻,孤军浴血苦战数昼夜,现已弹尽粮绝援军无望,职决率全师官兵与阵地共存亡,以报党国与领袖培育之恩。待写完毕时钟已报11时了……延至13时许,芦山、孟良崮阵地又告失守,张灵甫急令参谋人员以及警卫土兵一律参加死守600高地指挥所,一面急叫亲信干部卢醒、蔡仁杰、明灿、李运良等到指挥所商议问题,谈些什么,当时无人了解。事后据其随从参谋逃出来向人透露,张灵甫在最后召集几个亲信,怀着沉痛的心情对他们说: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兵骄必败,将骄必亡,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一死以报党国。张最后谈了一个家常,掏出爱人的照片,表示向她告别,还指示杨参谋把他的私人文件毁掉,自己将手表、钢笔、望远镜全部砸毁。”

虽然邱维达在该文中点到为止,没有直接描述张灵甫如何自杀,但曾为邱整理回忆资料的人后来在《纵横》杂志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开篇称采访了邱维达,并在文中具体叙述了张灵甫命令下属向他开枪自杀的情节。

如果说,当年国民党蒋介石宣传张灵甫“临难不苟”自杀是美化、别有用心而不值一信的话,那么在上世纪的六十至八十年代,当邱维达、黄政、李怀胜这几位留在大陆的原整编第74师各级旧部撰写回忆文章的时候,张灵甫早已被我们的史书定为内战罪人了,他们不会也没有必要再以谎言来为张灵甫之死涂脂抹粉,然而几十年后,他们在大陆不同地方不同时间先后发表的文史回忆文章中,却仍众口一词指证了一个相同的事实:张灵甫决意自杀成仁,自己命令部下向他开枪执行。其中两位还指名道姓说开枪者是74师参谋科长刘立梓,并同声说用的是卡宾枪。邱维达转述的是张灵甫身边随从参谋的话,黄政听的的是张灵甫身边亲兵的汇报,而李怀胜不仅亲眼见了现场,更亲耳听了刘立梓的说词。邱、黄、李各自所叙述的情节和时间,大体上也确实能够相互印证,形成一个可以采信的证据链。

为了进一步澄清核实上述74师旧部人员的文字回忆,以及杨占春向王玉龄报告的真实性,笔者又向钟世炎先生查证,当年在山洞里与张灵甫在一起的原整74师军官当中,钟先生大概是至今在大陆唯一的健在者了,由于工作关系,他与张灵甫日常接触频繁。他告诉笔者:

一、张灵甫最后所在的山洞不大,有二十来个人就很挤了,钟世炎和报务组就挤在一个小角落里。张灵甫在孟良崮上向上级和友军收发的电报,多由他编译,最后发给蒋介石的“成仁”电报,也是由他亲手译发的,原稿后来给组长收起来了。他获释后见过一本书,首页是张灵甫的大幅照片,还有一些手迹,其中就有最后的电报底稿。

二、张灵甫的死亡时间,在电报发出之后不久,是下午而不是傍晚,钟世炎当时就在师部山洞的现场。

三、张灵甫等人死后,其余的人大都离开山洞跑散了,一部份人去了附近的一个指挥所(笔者注:此点与黄政的回忆吻合,即张灵甫死后,师部有一批人,包括张灵甫的勤务兵跑到了58旅的指挥所哭诉;李怀胜也回忆说,他进入山洞目睹张灵甫等人已死后,与其他人一起逃离了山洞。)。

当话题转回到张灵甫究竟是怎么死的,钟先生显得顾虑重重,不愿详述目击的经过。笔者将邱维达、黄政、李怀胜等原74师军官回忆张灵甫自杀的情节及杨占春的说法向他求证是否属实,钟先生听后,欲言又止:“这件事,几十年来我对这个事情的态度一直是……沉默,反正你也明白的,就那么一回事,你还是让我继续保持沉默吧。”

“那么,张灵甫等人死后,你们有没有与解放军在山洞发生战斗?”

“长官都死了,我们还等在洞里做啥?大部分跑散了嘛!参谋长、副参谋长没死。我出去后躲在一个岩石下面,到后来都听不到枪声了,下了一场暴雨。我是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被俘的,天已经黑了。”

“现在又有一种说法,说张灵甫是被俘后被解放军某干部泄愤枪杀的。以您了解的情况,有这种可能吗?”

钟先生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你要是了解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看过他的最后电报,就知道他会怎么做了。”

(注释略)

关键词(Tags): #孟良崮#张灵甫#华野元宝推荐:MacAr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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