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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大雪故事 -- 夏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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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大雪故事

南京下大雪了,听说是几十年一遇,后果很严重。打电话回家,让老太太没事就别出门……

当年在南京的时候,就爱在雪地里骑车。在雪辙里滑行,遇到小障碍,一提龙头;在冰面上煞车,那种无助的感觉也相当刺激。

不过,既然是几十年一遇,当年肯定就没碰见过,印象中应该是八三年初下过一场大雪……记忆力如此强健……是因为第一次喝醉酒耍酒疯就是在这场雪地里,一步一跟头,坚决不让人扶,力气奇大,把试图接近我的人统统放倒,并且打飞眼镜两副,其中一副插入雪中死活找不着了……

对于南京大雪的回忆,再有就是中学时候被雪球砸伤眼睛的那次了。作为地道的南京人,知道自己所见的大雪跟威虎山夹皮沟是没法比拟的,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大雪,那还是到了加拿大之后。有句俗话不是说了嘛,南京人民说我们那里雪大,全体加拿大人民都哈哈大笑鸟,不算这次,不算这次啊……

今年多伦多下了三四场像样的雪了吧,铲车路起码也铲了一米多了。前两年下了一场也据说是几十年一遇的大雪,把市政府也整得鸡飞狗跳,市长还呼吁军队进城救援……多伦多人民说雪大,温尼伯人民也哈哈大笑鸟,这点雪才哪到哪啊……

刚来加拿大时,居住在一个以寒冷著称的城市,那年的冬天,也是据说是几十年一遇的冷冬,零下三十度的天气持续了一个多月。多伦多冬天的天气预报有一项叫作 wind chill,只不过是把寒风的因素加起来考虑得到一个更冷的温度值。而北方城市发布的 wind chill,那叫一个精确,得告诉人们单位面积在单位时间所散发的热量,也就是说人的皮肤能在这样的寒冷里坚持多少时间。见过最冷时候的 wind chill是,皮肤不能在室外超过四分钟!

不过北方的城市对冰雪也司空见惯了,再大的雪,第二天,马路上都清干净了,可路边就不得了,积雪越摞越高,成了几米高的雪墙,汽车在路上行驶,就好象在沟里一样。

去学校都是乘公共汽车,沿着高高的雪墙绕来绕去才能到学校。其实住处到学校有条近路,几乎是直线距离,比公车路线要近许多,在没下雪之前很多人都是走去的,不过二十分钟距离吧。

那一场暴风雪电台电视台早就预报了,今冬以来的最厉害的一场雪暴即将来临。从下午就一直飘着小雪,我从窗户看出去,心想,暴风雪也不过如此而已嘛。晚上,在实验室忘了时间,再一看公车时刻表,糟糕,末班车已经走掉了……

春节就要到了,上次已经说好今夜要打电话回家,电话很贵的,第一分钟五块三,然后每分钟四块六,我现在回去十二点以后最便宜,三块多一分钟。还是回去吧,也顺便见识一下加拿大的暴风雪。把羽绒服扣紧,围巾包在脸上,羽绒服的帽子再包住围巾,镜子里只看见一双小眼,炯炯有神,这也就是露在外面的唯一皮肤了,据说眼球不怕冻。

上半身保护比较充份,下半身就惨点儿,只穿了一条牛仔裤,一双旅游鞋,从实验室找了绳子把裤脚给捆起来……其实这么多年一条单裤也过来了,只要不在寒风中待……那么久……

柿子得捏软的,走路当然得抄近的,摸着黑找到了那条小路的所在,白茫茫已是满天飞雪,耳边狂风呼号,我硬着头皮踏上了小道。

一开始还好,雪也就没踝,歪歪扭扭总算还是走路的样子。寒风始肆虐,暴雪才狰狞,我们形容大雨的最高词汇叫倾盆大雨,可大雪有叫倾盆大雪的吗?那场雪可真是倾盆而下,借用已故马季先生七十年代相声词汇,倾缸大雪啊!一个个拳头大的雪团劈头盖脸砸下来,凛冽的极地寒风卷起雪障,根本见不着三米外的电线杆,更见不着几十米外人家后院的灯光了。雪已齐膝,我艰难地向前蹒跚。

在路半途中,有一道壕沟,原本是有一根枯木横夸其上,行人三两步也就能过去了。现在应该是到独木桥处了,可壕沟已经全被填满,分不出哪里是沟哪里是坎。摸索到了一根电线杆旁,就这里吧,应该过沟了。

向前试探了几步,再一步,雪就把整条腿陷了进去,也就是说,已经没法“走”了,只能手脚并用,爬了……

我承认在那一刻,怎么就掉下了几滴眼泪,在那苦寒之地的暴风雪里,零下四十五度,夜半三更,我孤零零只身在冰天雪地里手足并用地爬行。我用手套捂了捂眼睛,要不然眼泪马上就要成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你们一定已经等在了电话机旁,我得赶紧赶回去……

剩下的路程几乎就是这样爬了过来,身后一条短短的痕迹马上就被大雪掩埋。在这样极端的酷寒之下,人可以明显地感觉出自己热量的流失,思维也想意识流电影一样飞翔跳跃,朦胧中仿佛看见了家里的亲人,桌上摆满了节日的佳肴,那南京烧鹅的香气扑鼻而来。

脑子里胡思乱想,子曾经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是哪个子来着?孔还是孟?毛子曾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还曰:“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再曰就是,「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黑屋,庆幸的是自己尚未冻僵,不顾察看有点发黑的眼眶,赶紧找出一包方便面烧开水泡上,肚皮已是空空如也……

对了,赶紧打电话,遥远的天际间几声长鸣之后,终于听见了亲人的声音。嘘寒问暖,谈天说地,喜笑颜开,欢声笑语,总之,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就连今夜有暴风雪也作为谈资一笑带过。

……

第二天早晨新闻,本市昨夜冻死流浪汉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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