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虎口开河：劫飞机 -- 京虎子

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首先要嘴严，爱说三道四的象虎子这种侃爷是万不能从事这种工作的。国外的人事叫HR不象国内那么有权力，但也是要象国内一样禁口。别的还好，谁挣多少是万不能说的，HR不能说，全公司的人一样不能说。不能说不代表不知道，私下里议论也是有的，有时候谁挣多少清楚到小数点后第二位，看来HR里也有不少大嘴。虎子就遇见过一愤世嫉俗的同事议论谁多谁少传到上峰，当即卷铺盖。虎子工作换勤了，也常遇到亚洲同事凑过来议论这事儿，虎子虽然习惯信口开河，但事关家里隔夜粮，一律打哈哈。

在国内时，国家单位谁挣多少用不着打听，文件里清清楚楚，用大喇叭喊张三挣五十六李四挣七十二也不用耽心被除名。后来活钱多了，发奖金时主任偷偷摸摸的挨个叫办公室里，两小时后谁多谁少全室一清二楚，一个一个再回办公室跟主任理论。钱是财务管，人事管的是档案，一副中共特科的面孔，有事您也别问，问他您不如问食堂大师傅。要说老几辈的档案可能有当汉奸特务的记载，到虎子这拨的档案里也就是小学上那中学上那大学上那，充其量也就有大学辅导员偷偷加上的食堂买饭加塞时动完口再动手把谁眼镜腿打断了，不是解释了本来和我没关系是因为看不惯那南蛮子来来回回就问你一句对不对、眼看红烧肉让丫快对不对卖完了这才随便一肘子。小时候花过的多了，顶多回家挨顿揍、过两天别人一说和、跟头上贴着伤湿止痛膏打完破伤风针的小子握手又成哥们儿，谁也没象他那样拿个瘸腿眼镜系里院里没完没了的臭显，要不是后来一夥北京的打算让那孙子的腿也跟眼镜一样，虎子那几年大学学的只有对还是不对了。

其实找人事也就是盖个章，咱又不出卖国有财产，也就是结回婚出回国。结婚时敲门进去那大姐来一句得问问你们主任，虎子又不是娶他女儿问他合适嘛？出国时更怪异，拿着院长的手谕，人事处长说按规定要院里各处长签字，我院关于虎子出国问题的公文两礼拜后不知转到哪了？虎子被美国教授催得要跳楼，全院挨门打听，背了一身的白眼儿才问清楚上周就让保卫处长拿回家去了。早上院门口堵住那复员的团长，一瞪眼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安全问题这字我不能签。幸亏虎子拍砖的能耐还没丢找书记准备拍桌子，这才让人事处长给个特例。头两年听说该处长高升到某院当书记，虎子估计那院里处级干部加班加点签阅出国问题公文保不准出个焦裕禄孔繁森。

国内人事处也不是阿猫阿狗的都能随便进去的，人五人六的也没见谁进去，坐里面的都是背后有大柱子撑着的主儿。按说这管档案管盖章的没什么油水，七大姑八大姨的干嘛往这儿凑？报告太君，地雷的秘密我探听出来了，管人事的是干劫飞机的。

所里一哥们儿接到邀请信，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终於要登机了。到了首都机场，上飞机以前让人给叫到小屋里。哥们儿寻思箱子都是自己捆的没藏毒品，人家亮出人事处的公函，上面说这小子参加国家重点课题资料没留下来恐怕要偷运出境。把带的锅碗瓢盆方便面翻来覆去搜了好几遍，没发现实验记录。打电话过去处里说那也要让他把脑子里的东西记录写下来，哥们儿说我们实验室的水平明说了就是剽窃，机场保安说我不识几个字你还是快写吧。於是一位爱国知识分子在临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前，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书写实验记录。这是劫机的初级阶段，劫机的目的是不让你飞成。

所里要挑一位副所长，人事处长不辞辛苦地征求意见，鼓励中青年知识分子自荐，一时间也是风起云涌，虎子当时好在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师兄们的才能，没敢跳出来。眼看着狗咬狗一嘴毛，几轮下来，没一个好人了，互相看着都有血海深仇，只有处长是和事姥老好人。最后副所长定下来了，是人事处长。这便是劫机的高级阶段，劫机的目的是你们都下来我飞。

这管人事的劫飞机也真有理论联系实践的。部队里总政是管人的，以总政干部部最有权势，一个个走起路来都跟李玉和似的。官儿升的也跟坐飞机似的，虎子一同学他爹原来也就是干部部一般干部，等虎子大学上完了，他爹已经是301医院少将头目了。话说那年南斯拉夫军事代表团来访，访北京完了去访南方，干部部也随团派了以个小年轻。飞机快到上海了，这哥们儿抽空进了驾驶舱，亮出手枪说给我飞台湾。好在驾驶员机警，飞机转了几圈说到台湾了，这小子不知是计探头往下张望时，几个人轮斧子一通乱砍将其砍死，混战中正驾驶腿上中弹，忍着痛把飞机落下来从此再也上不了天了封了英雄。上面闻讯一身冷汗，要是外军代表团真的去了台湾还得了，立刻整肃干部部。到劫机的宿舍一看没什么特务材料，就一他雇来的给他生下一儿子的小保姆。干部部那帮人那一阵跟霜打了似的，不过风头过后又昂首挺胸，谁叫人家是管人事的。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5期 2004年3月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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