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 -- 掌门大师兄

9月23日

清晨被闹钟吵醒，早晨要去西面山上的平台上看日出。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迷漫的雾气，沉沉的乌云，又缩回温暖的被窝，直到8点才依依不舍得爬了起来。院子里的水洼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清晨的禾木寒意逼人。隔壁的深圳哥们儿一早就上平台去了，这会儿失望地折返回来，告诉我们山上什么都看不见，雾气太大。瞅瞅晨雾缭绕的平台上密密匝匝的人头，想想既然来了就别免俗了，还是上去看看再说。

早上正是牛儿出村放牧的时候，河边的桥上牛三三两两朝着山里走去，或被包着头巾的妇人们赶着，或是无人看管自由行动。兴许是对于穿着花花绿绿的游客早已习惯，牛儿们对于身边跨着相机扛着三脚架的人们熟视无睹。让身着红色衣服的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谁说公牛见红的就眼红啊？一时兴起，抡起巴掌朝着一头牛的屁股就是一下，老牛甩甩尾巴很是不屑地走开，头都没回，仿佛我那一下子也就是给它挠挠痒痒而已。过了桥是一片白桦林，挺拔高大，泛黄的树叶在细雨中摇摆。林荫深处尽是白色、绿色和黄色，遮住了阴霾的天空，霏霏的秋雨，是那么纯粹，那么和谐与宁静，漫步其间定是种莫大的享受。

雨越发大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撑起了伞，我们只得返回客栈等待天气好转。靠在门廊的立柱上看着天空的细雨，呼吸着山谷中潮湿清新的空气，心里却有些暗暗着急。黑子一身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无精打采地站在院子中间，突然打个寒战般一阵抖动，继而快速左右摆动，一时鬃毛乱乍。抖落了一身雨水的它慢慢踱到我脚边，趴在门廊下面躲雨，不时伸出鼻子嗅嗅我的裤脚。黑子是客栈的一条大狗，苍灰色的毛发和壮硕的体型看起来很像头狼。其实它并不像它长得那么凶狠，只是不大与人亲近。从兜里掏出粒牛肉干喂它，这小子竟忽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盯着我手中的牛肉干跃跃欲试。瞅着它做式欲扑的样子，我倒有点儿心虚了，连忙把牛肉粒扔给它，黑子一口叼住。如此喂了几粒后，黑子缓缓摇起了尾巴。我索性坐在门槛上把牛肉粒放在掌心喂它。雨渐渐停了，平时猫在厨房里的小狗豆豆也憨挫挫地蹶着肥屁股蹿到院子里来撒欢儿。该是出发的时间了。

旁边房间的一对正在收拾行囊，他们一男一女，分别来自江苏和成都。和深圳那哥们儿一样21号从贾登峪徒步进来的，已经住了两天，看着天气不见好转，实在等不及了，决定今天徒步到喀纳斯。他们找的马夫是个叫别克的哈萨克青年，黝黑英俊，少言寡语，但人非常实在，愿意让马托行李，自己走路，这很少见，这样只需要雇一匹马就可以了，为游客节省了一匹马每天300元的费用。其他的马夫是绝对不愿意走路的，他们骑的马是需要游客付费的。深圳的朋友也是今天出发，他雇了3匹马，一匹马夫骑，两匹自己骑，行李就托在马上。原本说好早上10点出发，可昨夜马夫们喝酒打架，折腾了半宿，直到10点半才起床，11点才把马备好。听昨晚从喀纳斯过来的马队说黑湖那边积雪很深，路不好走，深圳的哥们儿原本打算自己走，这会儿只得临时改变主意骑马走，计划一天走到喀纳斯，为此给马夫加了钱。江苏和成都的两个坚持自己走两天，夜宿黑湖，跟我们告别后已经拄着登山杖走远了。深圳的朋友也骑上马上路了，院子里一下子空落下来。

上山的石阶在雨水的侵润下份外湿滑，虽说平台并不是很高，可还是让我们气喘吁吁。位于村西的平台是一块相当大的山间台地，边缘陡峭，视线良好。禾木村静静地躺在山谷中央，若隐若现的雨雾轻纱般笼罩着她。一旁的禾木河从她身边自北向南缓缓流淌，在山坳的尽头恋恋不舍地折向西去。河岸两旁是茂密的白桦林、冷杉和野白杨，一片片或黄或绿。远处的山峰依然为云层所遮挡，流云的裙裾摇曳间，一片雪光映入眼帘。背后滚滚浓云翻山而来，被山脊撕扯成一缕一缕，西南的美丽峰郁郁葱葱，一座雪山隐隐藏匿其后。听当地人说2个小时可以爬到美丽峰顶，从那里可以看见雪山。烟雨中的禾木虽然宁静朦胧，但在阴霾的天空下也显得沉默而单调，索性去美丽峰碰碰运气。

望山跑死马，我们沿着草原边缘的栅栏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还没有走到山脚下，栅栏里面席地高卧的牛儿悠闲安逸地吃着草，眼角的余光似乎在嘲笑我们的不自量力。走不多远，美丽峰依然是咫尺天涯，我们的信心也被阴沉沉的天气和遍地的灌木消磨殆尽。栅栏在这里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正低头吃草的黑马和一匹黑白相间的骏马被我们的到来所打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我们两个穿着奇怪的陌生人。失去继续前进勇气的我们正好从这里横穿草原返回禾木，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一片树丛红黄相间，在周围绿色的树林中格外醒目，吸引着我们的眼光。远山的背后几许蓝天悄悄拨开云层探出了头。

信步游走间，一缕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如一支神奇的画笔在所过之处信手涂抹。瞬间眼前一切晦暗如冰雪消融般退却，大地抛掉了刚刚寂静的面具，露出灵动与生机勃勃的本色。枯黄的秋草在阳光下生出金色的锋芒，红叶跳动如火，绿树苍翠欲滴，白桦更是显露出耀眼的明黄。洁白的云朵飘荡在山巅，与皑皑白雪相映成趣，一方蓝天点缀其中，更显白得纯粹，蓝得深邃。仿佛是谁不经意间打翻了上帝手中的调色板，将这灰色的世界渲染一新，把这扁平的画面变得立体丰富起来。一棵挺拔的云杉孤傲地独自矗立在草原上，在远方雪山的衬托下显得卓尔不群。这辽阔的画面席卷天地，充塞心胸，令人窒息，视线所及皆入画卷。天高云低，如诗美景，直逼人内心，良久一声感叹才从心底深处响起。

云慢慢散开了，原本厚重的云朵被阳光撕捋成薄薄的流云，再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得无影无踪，于是更多的蓝色被一笔一笔描画在天空中。不甘的流云在地上留下巨大的投影，明暗交错间更显出远山的层次。西风裹挟着滚滚浓云渐渐东去，湛蓝的天空一扫两日来穷秋九月，塞外草衰的郁郁，呈现出一副秋高气爽，马壮羊肥的气色。秋日的阳光虽已不比盛夏，可照在身上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此时的天气与早上的森森寒意不可同日而语。脱得只剩下T恤，沐浴着阳光走在山道上，真是十分的自在，十二分的惬意。河畔的白桦林在阳光中闪烁着金黄的色彩，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份外迷人。

回到村中的客栈，院中空无一人。匆匆吃罢午饭，换上一身干爽的内衣，我们又出村游荡去了。本想沿着河边的白桦林走走，可望见东北方向连绵的雪山，还是临时决定爬到北面的山脊上去看风景。尽管头顶艳阳高照，西风依然凛冽，偶尔走到云影之下便能冻得人瑟瑟发抖。走着走着，木屋渐渐稀疏，我们穿过村落来到一个小坡下。坡上长着茂密的白桦林，常年的风吹让坡上的树木都向着一个方向倾斜，坡头上矗立的一颗冷杉，高大的身材，墨绿的颜色都与它身后挺拔优雅的白桦截然不同。仿佛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带领着背后沉默的勇士们正欲跃马冲下山坡，沙沙的树叶声就是那纷乱的马蹄，而呼啸的风声就是进攻的号角。站在坡下仰望，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扑面而来。坡并不高，但坡度很陡，并不好爬。远远看见杉树下似乎挂了什么东西，于是我取直线直奔坡头的冷杉而去。LP则喜欢走在白桦林中的感觉，直接走进了茂密的树林。走到跟前，杉树比我想象中更加高大，离地面半米多的地方有着斧劈的痕迹，黝黑的树干上袒露着里面红褐色的木质，宛如一条巨大的伤口。在最低处的枝干上悬挂着一颗已经风干的马头，被乌鸦啄食过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在阳光、高山草原背景下倒也不显的诡异，只透露着一丝神秘的气息。LP漫步在白桦林中，不时仰头凝望。她说透过白色的树干和金黄的叶子看蓝天感觉非常好，说话的时候，细碎的阳光透过叶子的间隙洒在LP宁静的脸上形成跳动的光影，让我刹那间失神。

站在坡上，背后阳光中金黄的白桦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坡的另一面一排红火的枫叶格外耀眼，坡下零星的几座木屋坐落在山谷中，对面的山坡长满密密麻麻的白桦和杉树。浅黄、明黄、深褐、墨绿的树叶一层层扩展开去，随着阳光的明暗变幻着色彩。远处的禾木村被逆光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光晕，显得温暖、安静。我们俩并排站在坡上，谁也不愿说话，只是静静地观赏，默默地品味，细细地聆听，一任自己慢慢沉醉其中。

风中隐隐传来的人语把我们惊醒，沿着缓坡继续向上，树林离我们越来越远。驻足回望的时候，已经不觉间来到了一片高山草原的边缘。栅栏的那边一群羊群在悠闲地觅食，远处的山脚下放牧着马群，再往上是一片夹杂着绯红、橙色、金黄和绿色的缤纷世界。那样绚丽纷繁的色彩已经超乎我想象中自然的颜色。视线继续向上，洁白的积雪覆盖着整个山顶，把整座山装扮得庄严肃穆。突然，一只调皮的黑山羊从栅栏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在草地上大吃特吃。待我们靠近准备为它拍张特写时，又慌慌张张地逃了回去，在羊群中引起一番骚乱，一时间，咩咩之声不绝于耳。看着它们一副大祸临头的张皇模样，我们不觉莞尔。

抬头看看想要翻越的山脊还在草原的那头，我们继续向前。草原深处，一头牛慢吞吞地朝我们走来，眼见就要相遇，我们心头不禁有些发虚，不想这头庞然大物颇有风度地主动让到一边，目送我们走远才又上路。走不多远，路上又是一头白褐相间的牛静静地卧在草丛中反刍，一副别来打扰我的样子。我们走到跟前为它拍照，这家伙依然从容地看着我们，却没有一丝站起来离开的意思，看来不同的牛也有着不同的性格。山脊上云起云落，看起来始终是那么远。我们不幸地重复了上午的错误，看着不大的草原，横穿它花了我们整整2个小时，来到山脊脚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坡顶错落地长着些杉树，挺拔如一个个持戟的甲士。通往山脊的坡上长着一排排白桦，也许是向阳的原因，这里的白桦黄叶颜色格外鲜艳，被天空一衬一片跳动的金黄。金色的阳光，深蓝的天空，艳丽的金黄，单纯的色彩浓烈的对比仿佛凡高画布上的普罗斯旺，让人迷醉。

远观山脊上的一片黄色以为是枯黄的秋草，直到走近才发现都是浓密的灌木。开始还有路可循，渐渐地灌木越来越密，路也找不到了，坡度也愈加得陡了。对于山脊那边风景的渴望让我们鼓起勇气继续向上。看着不高的山脊让我们吃尽了苦头，由于我的固执，我们两个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艰难跋涉了1个多小时依然没有到顶。7点的太阳已经西斜，疲倦的我们又冷又饿，早已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如果太阳下山，这里的路会更加难走，只能放弃了。沿原路下山不是个好主意，想想那里密集的灌木陡峭的坡度就会让人失去信心，更何况早已找不到上来的路了。最后我们决定横向斜切下山，朝公路靠近。半小时后，灌木渐稀，地上有了牛粪出现，我放下心来。沿着牛走过的山道走起来轻松许多，我们又有了看景的闲暇。

夕阳为整个山坡罩上了一层橘黄的暖色，白桦林耀眼的金黄蜕变为柔和的橙色，天空也从湛蓝过渡到深蓝。几个小时前那种灵动跳脱的感觉荡然无存，代之以柔和与深沉。阳光透过白桦林投下斑驳树影，饱食的牛群穿过树林向山下行去，母牛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哞哞地催促小牛，林间树影渐深。

踏上公路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到山巅，光线愈加柔和。身披晚霞，我们在公路上慢慢地走着，感受着落日最后的温暖，感受着余晖中树影婆娑的群山，感受着倦鸟归林、牛羊牧归的温馨时刻。两个哈萨克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从路旁的草地上一前一后飞驰而过，马蹄踏碎山谷的宁静，一路带着他们略带稚气的呼喝消散在远处。日影西斜，空气渐渐清冷，尽管疲惫的感觉阵阵卷来，我们仍在草原的边缘留连。不需感叹，只需将自己沁入身边的风景中，心中此刻充满愉悦和满足。

身后一辆旅游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掠过，突然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下。车上抱着“长枪短炮”的人们蜂拥而下，争先恐后地架起三脚架，或是急不可耐地直接抢拍我们身后“山包林荫俱染黄”的风景。等我们走到车前，偌大的车厢内早已空无一人。山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食着眼前的美景，两个大汉抱着相机扛着三脚架一路飞奔，试图赶上落日的步伐。更有一位摄影师搭乘摩托沿着公路向北疾驰，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为了摄影而摄影，不知会不会搅扰了看景的心情而错过真正的风景。不管别人了，今天，我们已经收获颇丰。

卓尔不群

悠闲

别打扰我

通透

白桦

流淌的禾木河

和谐

孤傲

云起云落

白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