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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被电打——和和平《说吹牛》 -- trunkz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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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被电打——和和平《说吹牛》

和平在《说吹牛》http://www.cchere.com/article/1228815中说有人“吹牛说到被电打,哥们就说他是最不怕电的,大夏天里给家里搞装修的时候,硬敢光着脚丫站在湿的水泥地上玩电活,结果被电着了将人弹出3米之外,地上躺了半小时后起来接着干”。那人还说要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被电打到,心里还难受得慌。”

这人是否吹牛,我不敢肯定,但是我想说说我被电打几次的经历,我向和平保证不是吹牛。

我从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十年间挨过很多次电打,如果说每年都来一次有点言过其实,那么说隔年挨一次又有点谦虚。说到这里,肯定有人说,吹牛逼你吧,这么多次你怎么还活着。我说这不是吹牛,是真事。虽然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挨过电打,但我确实似乎不怕电。这要从我的家庭环境说起。

父亲是个工程师,强电是他的专业,但是其他的工厂技术车、磨、铆、焊、木、钣金都很好,弱电似乎一般,从来没有修过收音机什么的——不过家里的收音机似乎也没坏过。年少的我的眼中,父亲似乎是无所不能的——直到我上了大学,有一次在家里修收录机,一边干自己的活,一边指导父亲打下手。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男孩子会干点什么不是可以用来炫耀的,而是一种必需的技能。我已经记不起我第一次环保险丝是多大岁数,我只记得父兄都不在家,母亲也没有唠叨说小心小心千万小心。我只记得我拿起了螺丝刀,抄起板凳,拉下了电闸,用试电笔反复测试确实没点才开始换保险。手旁边那电闸粗旷的保险丝和裸露的铜片让我心惊。

随着更换保险丝技术的提高以及基础理论知识的扩展,我就逐渐发展到带电作业。至于为什么要带电作业,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当时说每一次的开关都会对电视显像管造成冲击,降低使用寿命;或者是我需要照明才能作业,总之,除非更换总保险,我一般都是带电作业,从不拉总闸。所谓的艺高人胆大,淹死的都是自认艺高的。

我也不记得第一次被电击的情形,只记得不太严重,就是麻了一下。我有些惊异:这就是220V电压?没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免得他们担心。在随后的岁月里我又陆陆续续地多次被电击,下面写下我印象最深刻的几次:

最严重的一次:

时间:十八九岁

地点:家里

经过:我用螺丝刀修东西,突然眼前火花一闪,手突然颤抖一下,听得身后“啪”的一声。定了定神,才发现螺丝刀已经不在手中,而电闸铜片已经焦黑一片。我从身后的床下找到了螺丝刀,发现刀口已经被打了一个大缺口,可惜了一把真正的好改锥。

后果:我的右前臂疼了好几天。

原因:不明。

电压最高的一次:

时间:二十郎当岁

地点:大学教室

经过:

大家都知道在很多大学里,学生没有专用教室,就需要占座。占座的初级水平是用坐垫书包饭盒占座;中级水平是拿没用的本子甚至没有封面的书占座;高级水平,恐怕就是摘启辉器。当时教室里全部用日光灯,没有封闭在吊顶里。一个一米七二以上的人站在课桌上,踮起脚尖,将好可以够着日光灯的启辉器。因此有的人就将一个或者数个日光灯的启辉器,形成一个暗区,自然就没人去那里学习了。如果是谈恋爱的人干的,一般都选择在靠后门最后一排,便于恋爱行动或者要进行进一步行动出门。

当有需求者(不一定是摘启辉器的人)想要重新点亮这片区域,他有几个选择:

A. 到别的日光灯摘下一个,用来启动熄灭的日光灯。这需要打扰别人,是最傻的,所以基本上没人干这事;

B. 自己从兜里掏出一个(原则上不是原配的)。缺点:似乎承认这就是自己干的。

C. 自己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搭在启辉器上,日光灯立马明亮。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可是未必人人敢用,敢用未必会用。这就是钥匙。它的原理和启辉器一样,通过两把钥匙和钥匙环形成回路,然后人为断开启辉电路,使得日光灯被点亮。

不知道是谁发明这个办法,真是有识有胆,我见过本系八三的一个师兄用过,然后就学会了。有一次我又一次骄傲地站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准备点亮一盏黑暗的日光灯。桌子和日光灯启辉器的位置有点不合适,我踮着脚拿着钥匙凑到启辉器座上,灯管有些晃,我只好拿左手抓住日光灯管远端位置,以固定灯管,让我的两把钥匙分别插入启辉器的两只脚座,只待两只钥匙和两个铜片一接触,即完成任务。钥匙和铜片顺利完成了亲密接触,灯管如期闪亮,可是在这一瞬间,我的右手一抖,随后听到钥匙落地的声音。我在桌子上就马上明白了,这是因为我的右手和左手形成了跨步电压——在启动的一瞬间大约有千伏。然后我从容地跳下来,到倒数第二三排捡起了钥匙,和我的同学讨论起电压的大小问题。

后果:除非万不得已,我基本上不再炫耀技巧;如果迫不得已,绝对不用左手,位置不佳,宁可放弃。

最危险的一次:

地点:我哥家里

时间:大学毕业那一年

经过:

毕业回到家,家里人看我烦躁(原因是多方面的:社会的、个人的),就让我住我哥的一居室。我哥好像是去西安或者上海进修去了。那时的房子,虽然是新房,可还是不人性化,一间房子只有一个插座,所以还要自己拉线。我哥也是懒,因为还没结婚,反正还要重新装修,就从床边引根线供给电视电源。线耷拉在地上,我嫌碍事,就准备重新沿墙边走线。我捡起线,手做空拳状,拿手捋,突然左手一麻,不自觉地一握。在还没有握实的那一刹那,我的右手不知是下意识地或者被电得一扯,电线脱开。我惊出一身汗,我知道这样触电是最危险的,手一收缩,抓得更紧,家里又没有旁人,只有死路一条。我拔掉插头,仔细一检查,电线有约一厘米长的伤疤,大约是被床脚挤压或摩擦,有几毫米地方裸铜,其余地方也很薄。我连忙用胶带缠好。

我跟父亲说了楼上电线裸露的事情,让他小心点,然后让他再找根线,防止有其他伤痕存在。我真的是心有余悸。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差点被电死的事情,免得担心。然后我又告诉我弟弟,那时他在上高中,他的回答让我终身难忘。

我说:“楼上的那根电线露铜了,我已经缠上了。你最好别碰那线。”

答:“我早就知道了。”!!!

我真的恨不得扇他几十个耳光。

最衰的一次:

我之所以用“衰”,而不是用倒霉,是因为我实在形容不出我的感觉,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有第二人。

地点:忘了

时间:想不起来了

经过:我也忘了。可能是在测试个什么东西。手里拿着一段漆包线,线两端已经磨掉漆皮,还有一节五号电池(这里叫AA),电压1.5V,直流电。我突然失误,致使漆包线两端分别搭接在电池两端,形成短路。短路很常见,可是我手指甲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检查,手指甲被击或者被灼了一个小洞,漆包线靠负极的一端被融化,形成一个小铜珠。被电池击伤,我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比我更衰的吗?我试图重现,经过无数次试验后终于放弃——这是一个不可重复的实验。

过了很多年,我突然想明白这个道理:在电池被短路的那一瞬间,形成了很大的电流(虽然电压只有1.5V,可是电阻巨小),我手稍微一颤抖,抖得非常好,不远也不近。远了,形成了断路,什么也不会发生;近了,形成了回路,形不成电弧。我把那漆包线放在了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近到漆包线没有接触电池,但是强大的电流却击穿了空气——这被称作电离,然后就像电焊一样拉起了电弧。只是这电弧对距离要求太高——大约是微米级别的。如果我的手能够准确地保持这个距离,那么世界上第一台干电池电弧焊就诞生了,诺贝尔奖大约是没什么戏,但是保送个大学什么的还是没问题,我也就不必受高考之苦了。可是我的手却经不住那小小的一灼,手再一抖,结果什么都没有了。那洞穿的指甲大约不到一年就长没了;那铜丝夹在一本书里,后来也没了。如果不是和平说吹牛,我可能造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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